“月儿……”
“嗯?”
离开菲琳家两个多小时,几经周转从汉阳郊区到昌六区,两人已是在公交车上打了好一会顿。眼下,奥利维亚正轻靠在白月身上,披覆着之前预备的另一套风衣,静静地看着他的那只大手。压负在身上的惫感逐渐好转,比起遇到白月之前的那段时间,至少她脸上的血色看起来正常多了。
“我睡了多久……”
“一个半小时。”
替奥利维亚裹着衣服,白月微笑着回应道。
“一个半小时……”
那是对于时间观念强烈的表现,刚从睡梦中醒来便开始查探周围的环境,即便意识尚是模糊,她也必须强迫着自己变得清醒,从上一层的记忆中判断出变化的异常。
“奥利维亚。”
“啊……”
被白月搭上肩膀时回过了神来,或许她自己未曾注意到方才的样子——双目圆瞪,屏气凝神,像是头浑饿的野兽寻觅着食物似的。
“这是个……坏习惯了。”
“嗯——”
回想起几小时前在菲琳家从神原千华那听到的消息,白月不得不将这联系到了一块去。
……
——三小时前——
“什……”
惊愕地呆愣在原地,听到如此两个字眼时,菲琳不禁变得有些敏感。
那是白月所没见过的样子,要说她在自己的翅膀被对方撕下的那一刻都为曾露出惧色,现在却仅仅以为那一个名字而大惊小怪,着实让人疑惑。
“为什么?”
“异类袭击城市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桃红色的瞳孔中衬映着白月那模糊的身影,神原千华邪魅地朝着他笑了笑。
“当初你与妾身都还未上位的时候,他们的存在本身便足以令英雄协会的地位动摇。从那个时候开始,英雄协会与他们貌似一直有着不少瓜葛。”
“树大招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比起这中间有什么瓜葛,我更想知道英雄协会是怎么放任这么一个势力自由扩张的。”
“当然是因为‘那个事件啊’。”
“‘那个事件’?”
“‘巨变灾厄’——那个从一开始就冲着改变这个世界的目的第一次施行了至今都无法比拟的恐怖袭击的组织,二十年前所做的那件事改变了所有人对英雄的看法。活下来的不少人都因为看到了‘这辈子都无法再遇见第二次的恐怖之物’而患上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现在仍无法融入这个社会,慢慢变成了‘异类’。”
“太夸张了,那种传说都是一传十十传百的,传着传着中间就开始变得玄乎了。”
“不,那是真的哦。”
展开扇子,神原千华将视线移动到了奥利维亚身上。
“妾身可是亲身体验过的呐~比如亲手,杀了自己的亲人什么的~”
“咕呜……”
身体一阵虚软,当听到这句发言时,奥利维亚整个瞳孔急剧收缩了起来。
“嘛,适当开个玩笑,毕竟妾身也不是那类好战的英雄呐,世界和平当然是第一重要的事情。”
回勾着嘴角,侧视着一旁面色铁青的少女,神原千华还是把那要说的话给咽了下去。要说为什么的话,另一股杀气已是爬上了自己的肩膀,刺激的她身后的尾巴毛都竖了起来。
“菲琳。”
打断两人的交谈,牵着奥利维亚的小手,白月主动站了起来。
“呀真是不好意思,她看起来有点累了。”
“噢,没事,正好我这也要办正事了,你们这个……用不用我送你们?”
“不用,不打紧。”
“那我就不送了,反正钱都提前给你了,坐个的士还是绰绰有余的。先回去吧,之后有事我再联络你,你近期就……”
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绷带,菲琳明示道。
“是是,我这就回去准备。走吧,奥利维亚。”
“啊,嗯……”
控制住自己打颤的双腿,紧握一下拳头,奥利维亚一边调整着自己紊乱的呼吸,一边应着白月跟在了他后面。
黄金色的瞳孔下藏的是无底的黑色,撇向那个早已察觉真相的少女,白月只是再与她对上了一次视线,便没有再回头去看她了。推开门,往那别墅的南部走,直到出了大门,他才用手挽住了奥利维亚的小手,让她尽量地靠在自己身上。
之后,她便在那嘈杂的公交车上安稳地睡着了。
……
“我有说什么梦话么?”
“那倒没有,你流了很多哈喇子是真的。”
“哈喇子……”
摸着嘴角旁粘绸的液体,奥利维亚不禁脸红了起来。
“我,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睡着的时候就这样了,顺便一提,前几天在家里的时候你都是这样的。”
“啊……”
窘迫捂着脑袋,掩面从一旁的小型异空间中拿出一包纸巾,她便是红着脸擦拭了起来。
“嘲笑母亲的睡容可不是什么好事,月儿。”
“没有,我只是觉得很可爱而已,如果每时每刻都看见的话,一餐大概能吃平常饭量三倍的米饭。”
“咯,快别说了。”
“所以我每一次都录下来了,要是能攒到一定数量凑个合集,我可以考虑发到一些网站上让所有人都看看我的妻子到底有多可爱。”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快删掉!快点删掉啊月儿!你怎么可以拍那种东西!”
“嗯哼哈哈哈哈哈,很遗憾我已经传到云盘上去了,就算能删掉我手机里的视频,只要登录那个账号我还是能在网上下载得到!”
“至少要看的话,我还是只希望月儿你一个人看啊。”
“咳,咳哼——咳咳——”
至于被两人的打情骂俏所影响到的前面的白发大爷,人家挺着那矮了半截的老腰杆在那重声咳嗽着,为的就是引起这两人的注意。即便车上的引擎声和纷论声能掩盖大部分音量,他们现在的举动也着实有些引人瞩目。
“果然还是,太因引人瞩目了。”
就连奥利维亚自己都发现了这一点——银白如雪般的长发,如红宝石般亮丽的双瞳,常人间恐怕找不出有第二个拥有如此美貌的女人,更别提是在这平平大众之间。
“如果一开始我没有出现在这里的话,或许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你总得往好的地方想,奥利维亚。开心的事总是要比悲伤的事少得多,但不管沉浸在哪里都会感染到你身边的人。”
把玩着手机,白月撅着嘴巴规劝起了她来。
“我知道……”
“我一开始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就是,要用‘腥红之月’(blood moon)这个名字成为英雄的时候。”
将手机关上,白月仰着脑袋,轻叹了一口气。
“真的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必要的事情。在那之前,我所看到的光景实在是扭曲得不成样子——远处的上百个脑袋,上百张嘴巴都在争先恐后着,‘让我来、‘听我的’、‘只准听我的’、‘其他人都是错的’。要知道外面战斗的是那些英雄,前赴后继地,一个一个从我身边倒下,然后又爬起来。如果没了他们,或许接下来的赢面再大,形势也绝对不容乐观。”
“……”
“但是没人会记得他们的名字,或许连序列号都不曾记得,他们就像一串数字一样,被记录在英雄协会的档案室里,单调而毫无意义地被保存着。我不曾对世界有过贡献,也不曾当过英雄,作为一介平民,只能说句:‘这不公平’。”
抿着嘴巴,白月低下了头去。
“所以我开始厌恶选择,然后舍弃了选择,在那次本不该出手的时候出手了。英雄协会理解我的所作所为,知晓我的目的,便把那个毫无意义的名字保存在他们的历史中。他们保存的不是那个曾经,而是一种潜移默化的信仰,当人们理解了这其中的含义,并觉得自己也必须站出来的时候,他们的任务才算完成。”
忧郁填满的那双黄金色的瞳孔中,奥利维亚看到了自己的另一个身影。
“当然,和你说这么多也是希望你别一直沮丧。”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妈妈知道的,是妈妈一直担惊受怕惯了……”
接着,那小小的嘴唇靠了上去。
“谢谢你月儿,你给了妈妈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