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开始本没打算和她谈讨太久,只怨这小妮子太过有趣,搞得我不得不想捉弄她一番。
“自称是天才的话,连四位数乘四位数的算法都不会吗?”
“咯……”
让一个人类的11岁少女心算出七八位数结果的题目的确是有些勉为其难了,但见她嘟红着脸,眼睛里像是涌出了温泉似的泛出眼泪,我竟突然有些享受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被伊芙达尔欺负惯了,逮到和她长得神似,且同为神狐族的同类捉弄一番,我这肚子里闷的火气就会烟消云散。
“哦呀,算不出来吗?噗嗤噗嗤,这样也能叫天才么噗嗤噗嗤。”
“你得意个屁啊!妾身只是不擅长数学而已!其他领域可都是天才中的天才!”
“哼哈哈哈哈哈,理化哪门不要数学啊,你不擅长数学还能自称天才吗?”
“吵死了你这家伙!咯……再过几年,等妾身拿到数学硕士学位……进入英雄协会之后……”
“再过几年黄花菜都凉了,我对长大成人的小屁孩可没兴趣啊。”
端起杯子,我不禁朝着宴席中央望了过去。心想着几分钟后那地方就会出现穿着纯白婚纱的伊芙达尔,我这心里就不是滋味。
“你这家伙有名字么?”
“嗯?我啊?”
见我目不转睛地望着主台,这小妮子突然问起我名字来了。
我断定她这是对我起了兴致,但为了不暴露身份,我还是想隐蔽而委婉地告诉她。
“菲琳。”
“菲琳?”
“啊,有什么问题么?”
“你不会是瞎编的个名字吧?”
“怎么会,这可是有来历有含义的名字。”
“居然跟菲琳姐一个名字,真是少见。”
她若无其事地端起杯子,小小抿了一口。看似平常的一句话,却让我大惊失色。
虽说一开始是有那个预感,但我实在没想到“菲琳姐”这个称谓会从她口里出来。
“你说的菲琳姐是,菲琳·伊芙达尔么?”
以防万一,我还是得问问。
“还能有谁?今天来参加婚宴的客人不都是她请的么?”
“你是她什么人?”
“按照宗谱来讲的话,菲琳姐算是妾身的表姐。”
“我可没听说过她有什么表妹啊?而且你既然是伊芙达尔家的人,为什么不去宴会桌那坐着?应该有被长辈这么要求吧?如果是伊芙达尔家族的话。”
“不,妾身是神原家的。”
“啊?”
我突然意识了过来,伊芙达尔之前说过现存的神狐族分了两个家族,一个是他们伊芙达尔家,另一个便是相对较为低调的神原家。
“嚯,这么说你是神原家的大小姐咯?”
“哼哼,正是!方才对妾身如此无礼,现在知道错了吗?”
“不,完全不会。我只是很惊讶而已,两个家族之间居然能相处得这么融洽。”
“那是当然的啊,伊芙达尔家的祖上和我们家的祖上大人是姐妹啊,你连这都不知道么?”
“啊这……”
再打听下去就违背我的初衷了,本想着这次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在人群里熬过婚礼,谁知道还是与其他人接触了。
“那你不快点回去的话,你父母是不是要来找你了?”
“妾身没有父母,是祖上大人把妾身养大的。”
“噗……”
见她一脸平淡地说出这句话,我差点没把水喷出来。
“小的时候好像有过一点印象,后来就只剩下妾身一个,再之后祖上大人说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妾身大概就知道他们是不会回来了。”
“那是什么苦情文剧情。”
“没关系,妾身待在这里也不会有人来找的。族里气氛就像是高考前的三个月一样压抑,没人会喜欢往那种氛围里钻。”
“你总要和你的监护人待在一起吧?那位祖上大人?不然你才11岁,遇到什么奇怪的变态或者走丢了怎么办?”
“……”
等我说完这句话后,她突然转过头来往我浑身上下扫视了一眼,然后继续面无表情说道。
“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喂你这家伙,想打架的话就出去,别以为你还是个小孩子我就会手下留情。”
“菲琳姐,妾身想问你。”
“啊?”
“啊……因为你名字跟菲琳姐一样,而起看起来好像是比妾身大的样子,所以索性就这么叫了。”
当我再次朝她望去时,那张白净的脸蛋上突然徒增了许多悲伤。比起谈论她的父母,她现在更像是拿出了真情实感,把我当成了菲琳一样诉说了起来。
“若是对一件坏事熟视无睹的话,以后还有资格自称英雄么?”
“呼……真不愧是她妹妹。那英雄有啥好当的啊?不当不就完事了。”
“哈?不想当英雄的才是不正常吧?”
“所以说为什么……”
刚想反驳些什么,我突然想到她这个年纪正处于正义感爆棚的敏感期。就算我说一大堆道理,她也必定会说些要坚持自己的理想之类的。
与其让她回怼一番,不如把话题拉到我比较擅长的领域上去。
“神原小妹妹,你知道你姐姐的新郎是谁么?”
“贝尔兰叔叔,妾身当然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个?”
“你知道你姐姐怀孕了吗?”
“……你说什么?”
“啊,那看样子你是不知道了。你知道你姐姐在怀孕期间还跟别人做着舒服的事情吗?”
“什么是舒服的事情……你等一下,从刚才开始你说的话就很奇怪了,菲琳姐怀孕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小宝宝是怎么来的吗?”
“受jing卵发育来的,别当妾身是小孩子。”
“你知道吗,其实女孩子之间做的话,也是可能会有小宝宝的哦~”
“什……”
她果然脸上泛起了红晕,神情慌张开始碎碎念了起来。
“不,不可能……至今还没有那种先例,就算有也只是在人工授jing的环节里出现过,卵子和卵子结合生出一堆雌性的小羊什么的,没道理……”
她突然抓住了我的衣服,满脸恐慌地对我质问道。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要是敢污蔑菲琳姐妾身绝不饶你!”
“啊啊,冷静点冷静点,我只是想跟你说明‘好坏’的界限而已。人们一般认为事情要么是好要么是坏,只有黑白两面,其实现实生活里还是灵活得多啊。”
“咕呜……”
“你的姐姐怀孕了是事实,你的姐夫很爱她也是事实,但那就代表那位第三者不配爱你的姐姐了么?”
“不……一般来说……那是当然的吧,不然菲琳姐不就是……”
“荒唐!会那么想只能说你的思想太短浅了啊!听好了神原,自己所看到的好坏的决定人是自己,只要是你觉得正确的,尽管去做就是。就算别人会站在至高的道德角度来批判你,但至少你自己觉得做对了。只要以后不会吃不进饭睡不着觉,心安理得即可。”
“这,这倒是……”
“还有我跟你说,你姐姐未婚先孕这种行为我不知道你们神狐族之前有没有先例,你以后可千万别学你她的。”
“但是你刚刚不是还说第三者也有爱的权力……”
“行了别在意那么多细节,处处拘谨你之后的人生可是会变得相当无趣的。”
“什,什么啊……一股高高在上的样子……早知道就不跟你说这话了,不仅没回答妾身还让妾身知道了这么多不该知道的事情。”
“是你自己要问我的。”
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在聊了这么长时间后,我便打算找个地方坐下来了。望着她还在低着脑袋思考着我刚才的话,我不禁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这大概是伊芙达尔离开我后第一次会心地笑出来,我很庆幸自己还能在婚礼上见到她的妹妹,很庆幸她的妹妹和她一样傻得可爱。
“神原妹妹。”
而就在我打算问她要不要和我一起找个地方坐的时候,一个高耸的军装打扮的女人突然出现在了我俩跟前。
只见她一把拿过神原手里的杯子,随即便一饮而尽,丝毫不顾她的眼光和意见。
“准备好回去了么?”
“你怎么来了?”
“你的祖上大人托我接你回去,车子也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外面。”
“我想……再待一会……”
“啊~伊芙达尔小姐那边我会去说的,你现在就先回去吧,明天还有课要上对吧?”
“可是……”
“英雄协会随时为你敞开大门,神原小姐。”
“呜……”
当那女人说出这句话后,神原便闭上了嘴,不再要求什么了。她转过头来,像是要从我身上挖出些什么来似的,望眼欲穿,随即又抿了抿嘴,握紧了拳头。
“扑”
“啊咧?”
然后,在我还未反应过来时,她突然抱住了我的腰,将整张脸贴在了我身上。
“保重,菲琳姐。”
最后在我的注视下,她就这么跟着那女人走出了殿堂,消失在那片春景满园的花丛之中。
“所以说小孩子真是啊,哎——”
转过头来再去拿着杯子接水时,我突然发现周围早已空无一人,静得让人发瘆。于是回想起十几分钟前和那小妮子争吵的场景,那嘴角又抑制不住地扬了起来。
“老了。”
至此,我所能得出的结论便只有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