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北辰已经在玄武城待了整整六天。表面上说，他似乎答应了玄冥暂时留在这里的要求；可是，在他的心灵深处，却总是还有那么一个声音告诉他，先离开这里，不论怎样都比继续在这儿蹉跎都要强。他又陷入了两难境地，就像过去的人生中无数次经历的那样。忽然，有人叩了叩他的房门。
“哪位？”洛北辰没精打采地问。
“洛卿，王上正在门外等着您呐。”
“什么？他找我能有什么事？”
“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不过玄卿很急啊。您要是没有什么要事的话，就请……”
“好，麻烦你了，我马上就出去，别急。”
“是，那属下就先去报告一声！”
门外一阵脚步声。洛北辰叹了口气，然后慢悠悠地披上了玄冰为他准备的、填着轻羽绒的棉布衫。
“说是羽绒的，可这大冷天，从哪儿也看不见几只天鹅……”
“没错，南小涵就是之前我们见到的那个在朱雀东边的小镇里耕作的老者的女儿……”
平顶殿后，高大的露台上，艾惠依照例在和玄冰一边欣赏雪国风光，一边闲聊。而南小涵作为玄冰的贴身侍女，一直背对着她，在她身后的门前警戒着。
“孑然一身从朱雀跑到玄武来……你的侍女，真的很了不起。而且，支撑她这样做的，一定也是一个无法抗拒的理由。”艾惠依说，“我们四个人走了这么长的路，都是九死一生。”
“这一切的原因很简单。瑞熵剥夺了小涵的家乡很多的权力，让那里一直都很贫穷。所以，她就对瑞熵感到很失望，想要北上去寻找绝对的理想国……她自己是这样说的。可每当我问得深一些，她便什么都不说了。”玄冰说到这儿的时候摇了摇头，“唉，可惜她是找不到的。如果那样的地方真的能达到，那我们这些城主，就该和现在的这个世界，一起灰飞烟灭了。我倒是希望这是真的。虽然，我自己该是永远都没法看到的……”
“不会的……”
艾惠依忽然凝重地看着不远处的南小涵。
“小涵不在乎那些东西，放心吧。”玄冰笑道。
“那……不会的，凌雪。”宽慰道，“毕方也说，一定会找到折中的办法的。”
“折中，永远只是针对百姓的说辞而已。”玄冰的语气中多了一分绝望，“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也一样是‘暴徒’。只不过，我们是被太阴复活的，所以比那些只知道杀戮的人多了一点理智罢了。”
说到这儿，玄冰又忽然抬手紧了紧自己肩上厚厚的狼毛披风，然后轻声道：“所以，你也没必要把我们——起码是我——当作什么高高在上的人物。‘武凌雪’只是个假身份，所以后，叫我玄冰就可以了。”
“那么，玄冰……在你还不是玄武城主的时候，你是怎么死的呢……”
“啊，那我倒是记不清了。我最后的一点回忆，就是在天池的脚下，因为那年的大雪，和我的弟弟玄冥，一起被山上的雪流掩埋……那种感觉真的很难受，我只觉得我的全身都在痛，好像有千斤重的鼎碾压着我的每一块骨头……等到再醒来的时候，我便看到了太阴。她复活了我和玄冥，帮我们摆脱了那样的痛苦。”
“那么敢问……毕方之前说你没听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我的记忆也很模糊。我只知道，之前他一直在阻止我和玄冥登上天池。可我们执意前往和他的执意阻拦都是为了什么，我也没有印象。大概，从被复活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没有拥有从前作为人类的记忆的资格了吧。”
“被神创造，却并不是神。原来，这句话说的是你，一点也没错。”
“是啊。像神一样，可以不老不死，却只拥有一个被神硬生生地塞进这副身体的灵魂。我的灵魂是被神构造出来的，所以便不能和你这样的天然造物一样得到黄金瞳的力量……”
“可是，神明的顶点，究竟是什么呢？”
“你说……顶点？”
“神明创造了你们。可是，谁创造了神明？”
“是自然。至少，无法追溯到那般遥远的时代的我们，是这样认为的。而且，毕方也称自己是自然的后代，这一点你可能已经知道了。”
“那么，是谁……创造了自然？”
玄冰忽然不再回答，而是转过头看着她的双眼。那金黄的颜色，已经隐约可见。
“你的语气不像是在问我。所以你觉得，是什么创造了自然？”
“奇点。一切的一切，都是从一个点开始的。”
“哦？有趣。接着说。”
“所以，我们生活的这个地方——就拿幻穹来说。我觉得，沿着一个方向一直走，就应该会在另外一边回归的。如果四千年前这里和我们生活的那个世界，区别仅仅是有无魔法……那么，这里和我们的那个世界，就应该具有一样的形态。”
“你是说，幻穹，是一个球体？”
“没错。不然，最先命名的那个人，也不会把这里称作幻穹。穹，便有圆的意思在里面……”
“老实说，我是不会因为你的这个疯狂的想法而不去相信你的。但是，所有想探明这个世界的边界，并且真的付诸行动的人，都没能回来……”
“……概莫能外吗。”
“要说例外，倒是确实有一个。如果你们去意已决，那很快就会遇到那个人的。”
“到达了幻穹的边界还活着回来的人？如果这样的话——”
“活着回来又怎样？活着回来，可不代表他就成功地到达了边界，还能把消息妥善地带回来。那，还是几千年之前的事情……”
“几千年，而且是我们现在还能遇到的人？你是说，那个人，也是神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