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雨夜
又是一个夏夜，晚风吹过，惊鹿响起，虫鸣总是那么的刺耳，它们齐声高奏掩盖着隐藏在黑夜下的事物。
温热的饭团被用油纸包起，一件件小小的衣服被整齐的摆放在一旁的包裹中，八重樱小心翼翼地在柜子中收拾着一些基本生活用品，她要带妹妹永远的逃离这里。
将那小小的包袱打包好绑在身上，那厚实的感觉让她安心，她背上的不止是她们的行李还有她们的未来。
‘凛，你不用再躲在小屋子里望着大树了，姐姐要带你去西边那里有最好的医生，姐姐要带你去城里，那里有最好吃的东西，然后再去山上——那里有最好看的樱花。’
走向凛的房间，现在只要趁着夜色将凛带走，她们就自由了。
她的双眼散发出从未有过的光芒，她好像真的能看见那些美丽的场景，那些美好的未来。两人一起去拜托善良的医生治好妹妹，两人一起去吃从没尝过的美食时妹妹开心的笑容，两人一起在山上看着那漫天的樱花。
在温暖的阳光下，她缓缓地伸出手去拥抱那站在树下的妹妹……
“唉？”
拉开玄关的八重樱愣在原地，本该躺在房内的妹妹此时不知身在何处，那被整整齐齐叠放在一旁的被子让她的双眼失去了所有的光芒于希望。
心中有什么东西随着包袱一起掉在了地上。
“樱，你怎么在这里。”
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其身后，他的语气不是询问，这一切他早已知晓，不过静静地等待着笼中之鸟的无助挣扎。
“祭祀提前开始了，凛已经被带去祭坛，你也该动身了。”
面对那几乎命令的口吻八重樱呆呆地愣在原地，她只能麻木地回答。
“是……”
神社的祭坛，凛双手被注连绳捆绑跪倒在地，她紧闭着双眼静静等待着，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八重樱手持灵刀缓缓走上祭坛，时间是那样的缓慢脚步是那样的承重，所有的一切在她眼里都像放慢了无数倍，她只能看见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
来到祭坛之上八重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拔出长刀，这就是「主持」祭祀，主持…祭祀……
人们的目光像是无数看不见的线将她控制，她只能眼睁睁地被推向那场可悲的祭祀。
高举起手中的刀，凛微微抬起头，如果是死在最爱的姐姐手上，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唰——”
一阵凉风吹过，死亡原来如此轻松吗。她没有感觉到痛苦，耳边还能听见火焰灼烧空气的滋滋声，她已经是灵魂了吗？
凛睁开眼睛，她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被斩断的注连绳，双手已经不再被任何东西所束缚。
“凛！快拉住我的手，我们逃出去！”
面前的姐姐眼里充满了坚决，这一次，为了自己的妹妹她不会再迷茫和逃避了，她要带凛走离开这是非之地。
凛看着面前那温暖的身影，是姐姐，一直都是姐姐，给予她希望教会她美好。现在她又为了自己宁愿抛下所有人，她知道的，一直在追寻的兴奋其实就在身边，在有姐姐的地方。
八重樱拉住凛的手就要带她离开这里，不论有没有行李，不论有没有未来，她只知道凛不该在这里消亡。
凛还有太多的东西没见过，她喜欢看着凛眼睛里的光那就是她的希望和未来，巫女和神社对她来说不过是个被强加的束缚，此刻如果连妹妹都无法保护，以后的她又要用什么去保护村子？
“噗通。”
没有想象中的奔跑手中的重量将她拉回原点，她诧异的看向倒在地上的妹妹，扑倒的凛露出了那鲜血淋漓的双腿。
“没用的……”
男人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缓缓走上向两人，每一步都踏在八重樱的心上。
“她的脚筋都已经被切断，这辈子再也无法站起来了。”
还是那样平淡的话语说出让人无法接受的事实，无情的就好像是面对牛羊般。
“能在死前帮上姐姐的忙，凛真的好高兴……”
在注定好的结局面前又有几人能够改变呢？
【不……】
“对不起，姐姐对不起。”
凛流着泪但她却努力挤出幸福的笑容。
她在道歉什么，那无法与姐姐一同奔跑的双脚吗？
不，自出生以来自己就变成了姐姐的镣铐，如果没有自己姐姐能否变得更好呢？
她知道的，姐姐为了照顾她从来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出去玩耍，为了找药她甚至天天在山林的危险地带奔走。
妈妈过早的离世逼迫一个不过十岁的孩子背负起照顾妹妹的重担，为了妹妹她甚至放弃了自己，人们总是要求她做的更好，可有谁想过她只是一个孩子。
“对不起，凛不能和你一起去看樱花了。”
【不要……求求你】
“姐姐一定要成为一位出色的巫女哦。”
衣领不知何时被泪水打湿让八重樱已经看不清面前的一切，她的眼里只有凛的笑脸，她笑的那样让人心痛，以至于她痛的无法思考。
“不能再等下去了！”
双手被男人握起，不过片刻间，红色的鲜血撒满祭坛。
【凛！！】
当那具小小的身体彻底倒下时，她意识到自己亲手杀死了妹妹，那温热的血液飞溅在她的脸上，那刚牵着的手彻底摔落。
「我是不是连累你了……姐姐。」
倾盆的大雨降临在夜晚的村庄，人们举手狂欢庆祝着，感恩着「神明」带来的恩赐。
火把被浇灭发出诡异的惨叫，那样凄凉那样悲哀。
八重樱瘫坐在地上，看着数秒前还在叫着她姐姐的尸体，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混杂地流入大地。
当病态的社会要你接受这一切，以强硬的手段告诉你这便是真实，那清醒者也是一种罪。
他们认为这是一种荣耀，可知道被蒙蔽双眼砍断筋脉绑上祭台时的恐惧吗？当恶行没有降临在自己身上，人们只会起哄。
她们只是人神共愤的家伙，丑恶的嘴脸在此刻淋漓尽致，欲望和愚昧将事物扭曲，变为她们希望的怖人模样，真相对于他们没有任何意义，这只是他们安抚自我的恶心行径，在将她分食殆尽之前，他们只会贪婪的吞咽口水。
当一个苹果开始腐败时，其内部的果肉也早以变质，腐朽的思想充斥脑内，影响着一代代人，所有的人都是罪人！
那如恶魔般的乞求，他们已经不在乎获得的到底是什么，虎毒不食子兽皆存仁心，但在这恶臭的人群中嗅到的只有腐烂变质的臭味。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凛……】
她的心早以随着凛一起死去，为什么，为什么又要留自己一人苟活于这肮脏的大地上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