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她仿佛又看到了那梦中的情形。
每当夜幕降临,在柔软的床榻上沉沉睡去时,意识便会不由自主地潜入这段令人不快的记忆中,令她辗转反侧,却又无法得脱。
面对琪亚娜射出的子弹,生死关头,她的意识却再度回到了这里:那座整洁宽敞的武道馆内——以及自己那不过十三四岁左右的娇弱身躯,穿着紫色碎花的白绸浴衣,披头散发,面无表情。
虽说是梦境,但给人的感觉却仿若身临其境一般真实:眼前所见的一切、肌肤感受到的温度、一呼一吸间胸口的起伏......甚至是手中刀柄的冰冷质感,全都如真似幻。
不远处,有一个身穿浅灰色和服的男人正挎着竹篮站在自己的对面。他个子很高,头上深紫色的短发被打理得很细致,如同一位威风凛凛的将军,深紫色的眼眸中透露着威严。
男人注视着小芽衣,缓缓开口。低沉的嗓音如古钟般厚重,亦如冰霜般寒冷:
[你要记住,北辰一刀流的精髓所在,即为“一刀”。也就是“一击必杀”。]
[是,师傅。]
[而“一刀”之境界,绝非常人常法所能及。能达此境界者,其静若磐石,目利如鹰,势如神助,动似惊雷....]
[......]
[你,准备好了吗?]
[是。]
如同是接到命令的机器一般,小芽衣屏息凝神,木讷地将刀架至身前,摆出了起势动作。她紧紧地盯着男人,眼神无比空洞,看不到任何属于这个年龄女孩的天真烂漫。
男人则侧身而立,将手伸入身旁的竹篮,从中拿出一把细小的卵石块握在手心说:
[气沉丹田,心若止水,不惧不躁,方为天人。]
[......]
[那么,开始吧。]
话音刚落,男人突然振臂一挥,将一颗卵石猛地掷向芽衣!
叮!——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芽衣果断出刀,凭借其出色的反应能力将飞来的石块一刀劈开。
[一合!]
男人高声呼喊,而后再度向芽衣掷出石块。又是一声脆响,袭来的石块再度被芽衣的斩击挡下。
叮!——
[二合!]
叮!——
[三合!]
......
每当芽衣成功命中飞来的石块,男子口中便会增加一合。而随着合数的增加,男人在投掷石块时所用的力量也随之增大。石块的飞行速度和冲击力不断上升,相应地命中难度也变得越来越高。
叮!——
[九合!]
每一合的击打都是一次对体力与精神的蚕食,对身心都是莫大的考验。很快,汗水便浸湿了她的衣袖,几缕紫色的发丝粘连在那白净的侧脸上,好似白色画布上的几笔线条。疲劳以及对氧气的渴望加快了她的呼吸频率,使她一时间难以调整自己的气息。
虽然眼神中还没有失去战意,但身体却开始不由自主地摇晃起来——她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
这种地狱般的训练,对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小女孩而言,实在是有些过于残酷。然而,男人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依然不断地向芽衣投掷石块,且一次比一次猛烈、凶狠!
终于,在第十五合时,她再也支持不住,一刀斩空。
于是下一秒,石块便擦着刀刃飞过,重重地击中了她的胸口。
[咕——!咳啊......]
如同用十岁的少女身体去正面接下拳击手的一拳,轻薄的浴衣根本起不到防护作用。芽衣当场被击倒在地,太刀随即脱手掉落在一边。
[哈...哈...哈......]
芽衣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受击处撕裂般地疼痛涌来,使她的表情充满了痛苦。
[十五合......还是这幅样子。这一年来,你没有任何的长进。]
没有安慰,没有扶持。男人冷若冰霜的声音传来,言语中包含着数落与怨恨。
[哈...哈...]
[你可真是,令我失望。]
[唔......]
[果然,以你的资质,根本不配继承“雷电(Raiden)”之名。]
[再...来...]
[嗯?]
[师傅...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您...]芽衣颤抖着抬起头,低声央求道。
[再给你一次机会?哼哼......你觉得以你现在这幅样子,再多一次机会又能如何?]
[我......]
[不过,既然你如此要求...那好,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言罢,男人将手中剩下的卵石就地一扔,而后竟从内衬里掏出了一把手枪!他将枪口指向跪倒在地的芽衣,自顾自地介绍说:
[沙漠之鹰,0.44口径,使用马格努姆(Magnum)专用手枪弹。]
[!]
[把刀捡起来,这是你最后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准备好了吗?]
[......]
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自己的眉心,芽衣心里却并不感到恐惧。
赌上性命证明自己的价值——确实没有比这更能够激发一个人潜力的手段了。
成则生,一槌定音。
败则死,销声匿迹。
现在的自己,还有其他选择吗?
......
没有丝毫迟疑,女孩站直身体,将掉落在地的太刀重新拾起架在身前。
[我...准备好了。]她对男人说。
[那么,开始吧。]
咔哒一声,保险栓被打开。子弹上膛,食指随之扣上扳机。
男人看着她的脸,眼中闪过一丝似有似无的柔情。
[请原谅我,芽衣。]
[唉...?]
砰!——
他瞄准女孩,扣下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