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埃莲娜向来不喜欢教堂的彩绘玻璃，她觉得那些不明所以的色块总给人一种支离破碎的感觉。若再加上一点儿阳光便会在地面留下大片的乱七八糟的斑驳光点，看着直教人心烦意乱。特别是某些富庶的城镇，埃莲娜相当不解那里的神父似乎巴不得拿这些五颜六色的玻璃将整个教堂包起来。对她来说，身处乡下那些装潢简朴，甚至算得上简陋的教堂反倒能更让她安心。
比方说现在，她就正跪坐在乡下的一间小小的礼拜堂内，面对着上帝的神龛。这里没有让她恼火的彩绘玻璃，唯一的装饰物，只是一幅绘制在墙上的圣母像。埃莲娜抬起双眼，正好和圣母低垂眼帘对视——那眼神绝对算不上慈爱，黑色的线条着重勾勒的眼睛说明画这副画的人已经尽力了，只可惜他始终没能勾勒出圣母像本来该有的神采。
“这确实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里只供附近的村民做祷告，哪里请的起专业画师来为这礼拜堂添一些内饰？”埃莲娜如此想到，她一转念又想起初到罗马时，在西斯廷大教堂的穹顶上看到的那些壁画，即便对画画一窍不通，埃莲娜也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玛莎嬷嬷常挂在嘴边的“艺术”二字。
忽然，一阵夜风由墙上的小窗吹了进来，它裹挟着潮湿的草木味，与神龛前牛油蜡烛燃烧而产生的味道混在一起，合成一股让人昏昏欲睡的奇特香气。浸泡其中的埃莲娜只觉得自己上下眼皮直打架，她早该去睡觉了，半个小时前晚课就应该结束才对。但教课的玛莎嬷嬷一直没回来，她也就一直等到了现在。
埃莲娜竖起耳朵听着，之前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停了。外面很安静，没有任何脚步声。自玛莎嬷嬷带着她离开天命总部游历诸国以来，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埃莲娜已经相当熟悉嬷嬷的脚步声，她甚至能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光靠听力分辨出玛莎嬷嬷在哪里。所以此时此刻，她可以百分之百确定玛莎嬷嬷依然没有回来。
埃莲娜很想站起来，因为如果再保持这个姿势她的小腿就要麻木了，可她不敢——虽然玛莎嬷嬷平常是个很和蔼的人，但是在课堂上还是小心为妙。这可是埃莲娜跟随玛莎嬷嬷学习的这一两年来得出的一条铁律。
她突然有些担心，唤走玛莎嬷嬷的敲门声相当急促且沉重，没人敢如此失礼的深夜造访天命的教堂，即便这教堂远在乡下且规模如此之小，难道说这是附近的强盗土匪？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后颈有一丝凉意。以前还当见习修女的时候她可没少从同龄的姑娘们那里听得这类的传闻，据说这些人留着长长的胡须，拎着斧头或是砍刀，不仅不信仰上帝还会抢走他们见到的所有东西，包括财宝、食物甚至好看的姑娘。
就在此时，埃莲娜终于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这声音将她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一扫而空。嬷嬷走的很快，棉质软底鞋在砖石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虽然隔着礼拜堂古老的木门和一条长长的走廊，在埃莲娜听来却仿如耳际。但是，她立即发现还有一个人的脚步声紧随其后，那步子又沉又重，很快便将玛莎嬷嬷的脚步声盖了过去。
这声音直教她心底一慌，之前那本来已经淡去的大胡子形象又萦绕在心头。这间小礼拜堂是修女、神父们专用的，玛莎嬷嬷不可能带一个外人来到这里。“难道嬷嬷被人威胁了？！”埃莲娜脑补出一副玛莎嬷嬷正一个拿着尖刀的男人威逼着向前走的画面“我......我得做点什么”她正打算起身，却不想受长时间压迫的小腿不满地发出已经麻木的警告。这糟糕的感觉差点让她重心不稳面朝下摔在地上——虽然双手伏地的跪姿实在谈不上雅观，但好歹没有脸着地。
“吱呀——”身后礼拜堂的门被人推开，埃莲娜能清楚的感觉到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埃莲娜！”玛莎嬷嬷的略显急躁声音响起。
“遭了！她真的遇到危险了！”埃莲娜听罢尽可能的扭过头，却被宽大的修女袍挡住了视线，只得再将目光扫向四周寻找有没有可用作武器的东西。
“埃莲娜！”嬷嬷的呼唤声几乎已经贴到了耳旁，她大声疾呼着埃莲娜的名字。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埃莲娜觉得自己的血液在血管里横冲直撞，血压在这几秒里飙升了几个量级。她的目光锁定了神龛前点着蜡烛的黄铜烛台，或许她小腿的麻木感稍稍好些便可冲过去拿起那个烛台当作武器赶走那个威胁着玛莎嬷嬷的人。那烛台已经很久没人动过了，台座下面结了厚厚的一层融化后又冷却的蜡液。“有可能很难取下来...”
她正如此想着，却感到两根手指搭在了自己的耳朵上。
“欸？痛、痛、痛！”
手指骤然发力，它们台钳似的夹住埃莲娜的耳朵狠狠向上一提，硬生生将地上的修女拽了起来。“埃莲娜！”伴随而来的还有愠怒的玛莎嬷嬷的声音：“我叫了你那么多声！不回应别人可是相当失礼的行为！”
“嬷嬷？你不是被...被...被”埃莲娜错愕的看着玛莎嬷嬷，嬷嬷的脸上并无半分被威胁的恐惧，倒是有几分怒气。
“我怎么了我？”嬷嬷虽然余怒未消却但也松开了埃莲娜的耳朵，这让埃莲娜逃过一劫似的赶紧缩回脖子“你是不是又在脑补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你要是把这些心思用在学习上你还会是这个样子？”
“我...”
“你什么你，闭嘴！”
这番话让埃莲娜委屈无比，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其实她的成绩在同届见习修女里名列前茅，要不然不可能得到师从玛莎嬷嬷的机会？而且玛莎嬷嬷向来和颜悦色，从来没有这么劈头盖脸的训斥过她。
然而玛莎嬷嬷没有搭理马上要哭出来的埃莲娜，她将头转向了身后说道：“您看，她还不成熟。”
埃莲娜这才注意到那个跟着玛莎嬷嬷来到礼拜堂的外来者——除了都是男人，他和自己心里的形象没有半分一致。这人大概五六十岁的样貌，身材高大，一头已经花白的棕发垂至肩头。眼角皱纹堆垒，大大小小的伤疤横陈面庞，一双淡蓝色的眼睛如同一口古井一般毫无波澜。虽然身着厚实的全身铠，却又在外面罩了一件神职人员才穿的棉布袍。
“我理解您的担心，嬷嬷。”这个中年人开口了“但这是军令，您和我都必须遵从。”
“但...但她还在学习怎么控制自己的力量。”埃莲娜惊讶的发现向来从容的玛莎嬷嬷语气里多了一丝慌张“这是让她去送死！实在不行...我还能上战场！”
“嬷嬷，你的身体状况我们都很清楚，那小姑娘的生存率可比现在的你高太多。”中年人摇了摇头，然后径直走向埃莲娜。随着他的步子，浑身的盔甲发出一阵阵金属碰撞的轻响。埃莲娜这才发现，他的盔甲、长袍布满了或大或小的损伤。特别是这件袍子，它的一些部分已经沦为破碎的布条。
“埃莲娜修女”中年人走到埃莲娜身前，恭敬向比他小好几号的小姑娘深施一礼，这画面着实有些滑稽。
“啊...您...您好！”今天晚上事情的发展让埃莲娜有些失神，她愣了两三秒才向这个中年人回礼。
埃莲娜的反应没有引起中年人的不满，他微笑着说道“我是罗伯特.方丁，十字军第一师团师团长。奉大主教圣谕，特来此征召女武神骑士团侍从修女埃莲娜。”
“师团长？接、接我？大主教？”虽然埃莲娜没有说出来，但是她的震惊和疑惑已经写在了脸上。在这阵仗下，埃莲娜惊慌的像只兔子。她下意识看向玛莎嬷嬷。却不想正好和玛莎嬷嬷的眼睛对视上了。
“不，不行，罗伯特。”玛莎嬷嬷收回目光，然后将身体挡在罗伯特和埃莲娜之间“我不允许，她才十六岁，只是个侍从修女，她根本没资格！”嬷嬷虽然身材高挑，但在罗伯特.方丁面前还是矮了半头。
“虽然你已经从女武神骑士团退役”师团长眉头紧锁“但你知道违抗军令的下场。”
“什么军令不军令！我是她的老师，我不能让她不明不白的上战场送死！”
“玛莎！我也不想把她往火坑里推。”此时此刻那罗伯特那双眼睛终于有了点儿活人般的感情波动“除了你们，大主教还召集了这附近十几个教区的现役的女武神骑士团骑士！和至少四支十字军师团！我当兵的三十年里有几次这样规模的军事调动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嬷嬷没有说话，她低下头，将表情隐藏在灯火的阴影里。身后的埃莲娜只能看见嬷嬷紧握的双手和微微颤抖的双肩。
“这次发生的崩坏不容小觑...”师团长沉声道“不过我也理解，可纵然你再想保护她，她已接受了这种馈赠，她加入了女武神骑士团...”
“这不是馈赠！”玛莎忽然打断罗伯特的话，她压低声音似乎不想让埃莲娜听见“罗伯特，女武神骑士团不是馈赠！从来不是！”嬷嬷说完这番话，也不等罗伯特回应，便转过身面向一脸茫然的年轻修女。
“埃莲娜！”
“是...是！”
“我们是什么？”
“女武神骑士团。”
“我们的职责是什么？”
“保护上帝深爱的一切，”
“或为刀剑。”嬷嬷将右手握拳，放在胸口。
“或为薪柴。”埃莲娜和玛莎做出一样的动作，整个晚上都处于懵圈状态的她终于发现了一个她可以搞得懂的东西，那便是女武神骑士团古老的礼仪。
“我要上战场了么？”埃莲娜将手放下问道。
“……”嬷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回答“是的。”她俯下身，在埃莲娜的额头上留下一吻“记住我教你的一切。”
这个吻湿乎乎的，和现在的嬷嬷一样，引得埃莲娜一阵不快。她难以理解嬷嬷的悲伤从何而来，她更希望在这时候得到一个充满喜悦、自豪的吻。埃莲娜从来不害怕上战场，更不曾忘却自己加入的女武神骑士团的职责为何物。她曾幻想过无数次自己第一次出征时的模样：罗马城的大道两旁挤满激动的民众，他们挥舞着天命的旗帜欢呼着女武神骑士团的名讳并向每一位致敬经过自己跟前的女武神骑士致敬，将手中的花束洒在自己和战友们即将行经的或已经走过的石板路上，两旁的乐手奏出庄严的弥撒圣乐，而玛莎嬷嬷则站在高处，和天命的头头脑脑们站在一起，向自己微笑着挥手致意。虽然每次想象细节都不尽相同，但绝对没有面前的这幅场景。
嬷嬷站起身，转向站在稍远的地方一直默默无语的罗伯特.方丁“罗伯特，答应我，保护好她。”
“我在主的神龛前向你保证，玛莎。”
听完这番话，嬷嬷既没有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她绕过罗伯特魁梧的身形，径直离开了礼拜堂。
随着嬷嬷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宁静再度回归了这件屋子。埃莲娜望着军团长的侧脸，他的目光一直望着玛莎嬷嬷离开的方向。“唉——”魁梧的男人发出长长一声叹息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他然后转过头对着埃莲娜挤出一丝微笑“我们该出发了，埃莲娜修女。”
“嗯”埃莲娜回礼道。言毕，二人便一前一后 的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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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此地四五英里远的运河旁坐落着一片规模不小的废弃村落，在很久以前，这地方曾在整条水路上扮演过相当重要角色，但随着位于上游的雷文家族领导的自由城市的崛起，这里便逐渐失去了往昔的繁华。再加上崩坏在这片大地上影响，便只剩下残破不堪的塔楼在地平线上留下一道漆黑的剪影，默默地讲述着废墟过去的辉煌。不过，这紧靠运河的废墟也并非无主荒村，时常有河盗、土匪、响马将这儿当做自己的根据地，他们躲藏其中，经常掠夺运河上的商船，搅得附近的商人不得安宁。然而现在，破败不堪的码头旁停泊的数艘巨大的双桅杆帆船昭示着这里来了一群特别的访客。
“处理掉了么？”甲板上，罗伊尔向一名执行官询问道。
这名执行官刚刚顺着软梯爬上来，他向罗伊尔行一礼然后说道“报告审判长，我们把抓到的水贼都绞死在广场上了。”
“有跑的吗？”
“有，他们比较识相，在我们登陆的时候就跑了。”
“我们人手有限，只要这些人不回来，就不必分心去处理。”罗伊尔边说着擦拭佩剑上的血迹，问题是这些血痕早已凝结成痂，不沾水光靠一块干燥的棉布根本无法擦除“告诉驱虫队，放好哨，有任何情况立即报告。”
“是！”
半个小时前，这支刚刚从自由贸易城邦撤出来的天命船队，在这片水域遭受到躲藏在废墟中的强盗的袭击。他们借着夜色，用漆成黑色的小船攀上了船队的甲板。满心欢喜的打算寻找睡梦中待宰富商，却不想正好撞见一群衣着古怪的蒙面人。不等强盗首领出言交涉，这群人便举起了手中奇形怪状的武器，不由分说的冲了上来。这些人是谁？他们有大主教的卫队、卡斯兰娜家族的亲兵、训练有素的精英执行官和单纯只是为了试试威力的约顿海姆工程师。所以，战况从一开始就一边倒的倾斜向了天命。不出五分钟，这些毛贼就被赶回了水里，他们的据点也被天命一举端掉。
至于现在，船队便暂时停靠在了这废墟边的码头上。强盗用他们还是尸体的尸体证明了这里的安全性——崩坏尚未侵蚀。正是有了这个落脚点，整个天命的核心才得以喘息，大主教立即将所有负责人聚集到一艘船上，汇总了所有的已知情报，并逐一制定对策。名为天命的巨大机器瞬间运转起来，一道道命令开始从这里出发由传令兵带向周围的各个教区，或者经由约顿海姆的神秘机械发送给远在亚平宁半岛的总部。首席工程师艾尔文也有了新的任务，刚刚他兴奋不已的跑下了主教的座舰，前往那艘专门运载约顿海姆造物的运输船。
“审判长大人。”一名大主教的亲卫来到罗伊尔身前“主教大人宣召您。”
“我马上去。”审判长将依旧没能擦干净的佩剑插回腰间的剑鞘，然后将手帕递给侍立一旁的卡尔“代我指挥，卡尔。”
“是！”年老的执行官恭敬地行了一礼，而后目送着罗伊尔跟随着亲兵离开。
这艘船在外观上实在没什么讲究，没有精美的雕花、贵重的金属饰品甚至连船舱都只是最常见的松木制造的，难以想象这艘船上载着天命组织的一干头头脑脑。二人下了船舱，径直走进船尾的船长室。船长室的木门大敞开着，绰绰人影搅碎了从舱室里投射出来灯光。领路的亲兵走至门前，转身向身后的审判长说道：“大人，请进。”
罗伊尔没有说话，他向亲兵点头致意然后快步走了进去。就在他踏过门槛的瞬间侍立门前的侍者立即高声报出了他的名号“异端审判庭审判长，罗伊尔到！”这一礼节性的行为瞬间引起了房间里的一阵骚动，各式各样的目光落在了罗伊尔身上。看起来判庭的黑色制服不管是出现在世俗贵族的厅堂里还是天命麾下的教堂中都过分的扎眼了，特别是从穿着这套衣服的还是那群“黑乌鸦”的头子。
“先生们！”一道声音打破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怪异气氛“如果不介意，我想和审判长阁下单独谈谈。”
听罢此话，舱室里的人如潮水般退了出去。这次使团的随员可都是天命各大部门的一把手或二把手，他们这些大人物都明白这番话的意思——别和异端审判庭的事情扯上关系。可就算在这样的情况下，罗伊尔依旧能从人群中感觉到几道带刺的目光紧紧的盯着他，直到门口的侍者退出门外，轻轻将门关上后这种感觉才消失不见。
“主教大人。”罗伊尔低下头向着唯一一个还留在房间里的人行礼。
“抬起头来。”那人命令道。
罗伊尔无言的抬起头，正好对上长桌后面的那双阿波卡利斯家族特有的水晶般的翠绿色瞳孔。
“长进了啊。”那双眼睛的主人从椅子上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罗伊尔跟前“如果不是这次任务，你是不是得在英格兰等到我死？”
“主教大人，只要再给我半年时间，我已经抓到那个异教徒组织的尾巴了。”罗伊尔扫过眼前这位整个天命组织的卡尔德隆·阿波卡利斯的面庞。大主教额头的抬头纹更深了，鬓角的金发也染上些许雪白。“也只是三年没见...”罗伊尔心想。
“别给我说那些。”大主教摆摆手“这么多年以来，没有哪个审判长上任以来的一半多的时间都不在本部呆着的。你不是有几个挺有本事的手下么？让他们替你不行吗？”
“大人，那些人和审判庭对付过的异教徒都不一样，他们拥有相当诡异的能力，我得亲自负责此事。”
“不是所有事情都得做到亲历亲为，罗伊尔。你要学会相信你周围的人，比方说这次行动我选派的资深执行官，他们哪个人不比你有资历、经验？”大主教严肃的说道“我想这些人里总有可以代替你的吧？”
“.....我会试试的。”罗伊尔沉吟半晌说道。
“唉...”大主教叹了口气，转身走向方才坐着的椅子“我是看着你长大的，现在答应的好听，做的时候又是另一回事了。”说到这儿他转过身对着罗伊尔说道“过来！”
罗伊尔沉默地走到那张长桌跟前，桌面上堆放着各种各样的报告以及一张巨大的贸易城邦以及周围地区的地图，左上角大大的齿轮标致昭示着它出自约顿海姆的工程师们。
“我看过关于英格兰那些事的报告”大主教在椅子上坐好，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如果真的如你所说，这个叫做...叫什么玩意儿来着？”
“世界蛇。”
“世界蛇真有那些能力的话...那就必须由你负责到底。但是！”大主教用那双碧玉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罗伊尔，然后竖起一根手指“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每年开枢机会的时候回来述一次职可以吧？顺道看看你家里人，你父亲真的很想你。”
“加入异端审判庭我便舍弃了一切世俗的家人，何况...我不属于卡斯兰娜家族，弗朗西斯大人更不是我的父亲。”
“但他确实把你视如己出，而且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觉得很自责。”
“主教大人！我们说的东西偏题了。”罗伊尔的打断可以说是相当无礼“我想接下来您还有许多工作要和外面的那些大人们讨论。”
“你这样简直和弗朗西斯年轻的时候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大主教完全没有生气“外面那群人该做的我都已经安排完了，没安排的他们自己也清楚。你觉得我会选一群吃干饭的出来么？即便我现在突然暴毙，他们也能有条不紊的继续完成任务！”
“是。”罗伊尔淡淡的回答。看得出来眼前的这个男人的外貌已然步入老年，但是他的内心原来那个骄傲的卡尔德隆·阿波卡利斯。
大主教拎起水壶，给自己倒满了一杯“我们确实该谈谈正事了”温暖的茶香弥散开来，这股清新的味道不由得让罗伊尔精神一振，想必这些茶叶必然是来自东方“关于之前的任务，你有没有任何想问我的？”说到这儿，大主教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没有，我该知道的即便我不问，您也会对我说，我不该知道的，那我自然没必要知道。”
大主教没有说话，依旧保持着一副拉家常时的闲适表情。他看着罗伊尔半晌，笑道：“这倒像是个执行官的回答。”他伸出手，在桌子上那厚厚一沓文件里抽出了一本后递给罗伊尔“这里有关于这次任务的一切，出去后看完记得烧了。”大主教又到了一杯茶，这回先在杯口闻了闻茶香，然后细细地抿了一口，“这是东方的茶叶，一包值二十匹战马。”
“东方是个神秘的地方。”罗伊尔由衷的评价到。
“是啊……神秘、富有……”大主教眯起眼睛，盯着杯中的茶水。
“那么，主教大人。异端审判庭接下来有什么任务？”
“不要让崩坏能侵蚀过的任何东西从这里逃出来”大主教抬起眼睛，伸出一只手指敲击着桌上的地图说道“还好这座城市还没拆除城墙，你们把这三座陆路城门守好就行。等第一师团到来这地方报道了，你们和他们一起出发。”
“那净化任务怎么办？”
“六个十字军师团和周围几个教区的现役女武神骑士会来，净化任务就交给他们了。”
“明白了。”审判长已然知晓自己的工作，便行礼回答转身欲走。
“等会儿！”大主教叫住罗伊尔，他愤愤然地指了指长桌旁的一把椅子“你就不能和三年没见的老人聊聊家常吗？我好歹算你的开蒙老师啊！”
“……”
根本不等罗伊尔回答，只听“嘣”的一声响。舱室紧闭的木门被人粗暴的推开，一位身着雪白色大氅的与大主教年纪相仿的中年人不顾门口侍者的阻拦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泥水布满了他的长靴和披风，被汗水打湿的额发卷成好几缕紧贴在额头上。看得出来，他必然是快马加鞭一路赶来的。
“卡斯兰娜大人。”罗伊尔向来者行了一礼，这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卡斯兰娜家主、天命首席骑士弗朗西斯·卡斯兰娜“您如此匆忙赶来，想必是和主教大人有要事相商，容我告退。”说完这番话，罗伊尔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罗伊尔！”大主教喊道“这小子还是这么不知礼数，也不知道是谁教出来的！”又向才冲进来的弗朗西斯“你也三年没见他了，好歹拦一下啊。”
首席骑士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罗伊尔离开的方向，而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随后，他收回目光，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大主教身前“主教大人，出事了。”
“刚刚得到消息，奥托和卡莲那丫头没撤出来。”
大主教“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下午的时候他俩不是一直跟着你么！”
“原本是这样，我们今天晚上在城东的一座教堂里过夜！等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得第一时间去保护你，所以安排管家立即带着他俩走最近的东门出城！”
“东门……”大主教看着桌上的地图思索片刻“那他们会迎面撞上正在靠近的第一军团。”
“第一师团的传令兵告诉我，今天一整晚都没有人从这条路上过来。”
“啧……”大主教高声问道“女武神骑士团来了多少？”
“一个都还没来，大人。”门口有人回答。
“等不了那么久，现在我就回去！”首席骑士斩钉截铁的说道
“别冲动！你可不年轻了弗朗西斯！别把自己也搭进去！”
“我是她父亲！”首席骑士怒道“原谅我暂时不能履行保护您的职责了！”一番话说完，弗朗西斯对着大主教行了一礼转身便走。
大主教盯着首席骑士的背影没有说话，直到他消失在门口后心骂道“虽说没有血缘关系，但这俩货在某些方面简直比亲父子还相似，尤其是惹我生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