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0日
乔自认为从小到大都比较健康。上小学时，身边的同学动不动就感冒请假，只有他全勤，为此骄傲得不行。或许就是因为过去进医院的次数太少了，所以最近才三天两头住进医院，遵循人品守恒定律，你以为你比别人幸运，别傻了你只是倒霉的晚一步罢了。
“只是小面积的冻伤，林叔偏要把我送进来……我好想回家。”乔坐在病床上，哭丧着脸抱怨道。但他难过的只有面部表情而已，实际上正一边抖着腿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炸鸡排。
“要不要再来杯橘子汁？”
“要~谢谢罗布。”
乔接过杯子，余光看见罗伯特满面愁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罗布，我其实很想知道关于我的……我所不知道的事。”不希望让管家苦恼，乔索性率先发问了。况且他也确实很想知道。
罗伯特的手停在半空中。
“虽然我从来都有意回避，但是现在我觉得是时候了，可以告诉我吗？关于我的事，关于你的事，罗布。”乔看着杯子里轻微摇晃的水面，脑海里浮现倾的脸。一样的五官，不太一样的神情，他对那人一无所知，对方却知晓自己的存在——这令人不安。
“说得也是，少爷，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没必要瞒着你……可是，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确实……很多事都记不得了。”
“记不得了？是很久以前的事吗？”
“嗯，太久太久了。那是驱动法器封藏于地下之前的事。”
乔吃惊地看着罗伯特。罗伯特的神情不像是在撒谎，他们之间或许有秘密，却向来没有谎言。
“我知道历史上关于驱动法器的记载很少，它们因何诞生，又为何从世间突然消失，都是个谜。有人猜测是因为某些原因造成了技术的失传，但我一直不相信，因为驱动法器不是民间那户人家的家传手艺，而是拥有一套复杂而完整的体系的科学系统，不可能说失传就失传的。所以罗布，你的意思是，驱动法器的技术是被人为‘封藏’的，而你曾见证了那一切？”
“没错……”
“为什么？为什么会被封藏？”
“因为驱动法器的诞生，本身就是为了一个荒诞的计划，是为了满足一部分人自私的欲望。让人获得不死之身，就是驱动法器最原始的使命之一。有人想要成为神明，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利和没有期限的永久统治，想要让全世界为他一个人俯首称臣……那太疯狂了，所以我们决定挺身而出阻止他。不幸的是，我被他的手下抓住，成为了小白鼠。他们把我当实验品，让我拥有了现在这样的不死之身，也许因为只是实验品，所以副作用很大，我必须依靠咖啡因和尼古丁维持意识的清醒，同时记忆力锐减，只能记得近几年的事情。”
“但从现在的结果来看，你们应该是成功了吧。”
“也许是我的同伴们，他们成功了。毕竟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实在是回想不起来。潜意识告诉我，有很多很复杂的事需要我去记得，它们很重要，可我却没有办法将那些模糊的影子描绘清晰。”
罗伯特神情痛苦，想必他在漫长的人生岁月里，已经无数次努力去回想，却不曾成功。
“我隐约知道，你是他们为了延续那个荒诞计划而留下的后手，当时，他们将还是婴儿的你送往千年以后的现在。”
“我？”
乔第一次听到这样有冲击性的事实，却并没有十分震惊。他每天都用这双特殊的眼睛观察面前的世界，早已经料想到自己并非常人，甚至有过各种稀奇古怪的联想。如今听说实情，反倒莫名松了一口气。
罗伯特接着说：“可我之前一直都不明白。就算他们改造了你的眼睛，我也想不通，对过去那些事情一无所知的你，怎么能延续他们曾经的计划？直到我们遇见了那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孩子——那个自称‘倾’的人。”
“或许和倾说的‘父亲’有关？”
“没错……我的身体在听到那个词时就本能地发出警报。他说的那个‘父亲’一定是个危险的人，而且可能是我曾经认识的人。我不知道在我被抓走作为小白鼠的期间，我的同伴们具体做了些什么，但从结果来看，他们似乎把计划的执行者们关到了那扇‘门’的后面去。”
“我明白了。所以说，和我一起被送到现代来的倾，决定要重新打开这扇门，把他们放回来。”乔已经惊得出了一身冷汗，他完全无法想象究竟是多么疯狂的一群人，能拥有如此跨越千年的执念。可是转念一想，驱动法器的三大属性包括时间和空间，那么那扇门说不定也是一种“时空之门”，对于门后的人来说，不过是刚过了短短几秒钟。
“看起来是这样……可是少爷，如果你和他是一起的，为什么只有他会知道那么多？”
“也许他被改造的是脑子，被植入了那些知识，也赋予了使命，而我只改造了眼睛？又或者是，另有其他知情人——比如之前我们遇到的“实验室”——找到他并告诉了他一切，而我和你在一起，没办法轻易接近？”
“这样一来，反倒有一种敌暗我明的感觉，这很不好……都怪我，如果我能记得更多的事情，就不会如此被动。”
罗伯特前所未有地懊恼。乔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他，不免有些着急，急忙安慰道：“没关系，不需要勉强去想了，至少我们已经见过那个叫倾的家伙了，这一次也成功阻止他了。我们并不是孤军奋战，有驱研局的同事们与我们同在，无论什么困难，我们都能克服……吧！”
“少爷……”
罗伯特突然感动地盯着乔，令乔很不好意思。
“呃，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啊？”
“少爷你真的长大了，换作以前，你一定翻着白眼哭丧着脸，大喊：原来我是从古代穿越来的古代人，怪不得我长不高呜呜呜呜……”
“我才不会呜呜呜呜！！”乔怒道。
“说正经的，少爷。”
“嗯？”
“你以前真的会呜呜呜……”
“我没有！”
乔气得从病床上弹跳起来，又因为疼痛而惨叫着摔下去，狼狈不已。看着和平常一样有活力（？）的乔，罗伯特欣慰地笑了起来。
“我本以为少爷你会更加吃惊一些。”
“吃惊什么？关于我的身世？”
“关于我说的一切。没想到你这么冷静，或许我根本没必要隐瞒这么久，都是我多虑了。”
“还好啊，尚在接受范围之内。”乔不免略有得意地浅笑道：“不过最主要的是，因为有你在我身边，所以我才没什么好怕的。”
罗伯特很少见到如此坦率的郑乔。这一次，轮到他不好意思起来。
。
。
倾百无聊赖地看着天上的丝丝缕缕的残云，用手比划着。疯子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虽然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看起来收到了很严重的打击，这样的人不值得冒险去救出来。
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下一步能做什么？
要不要干脆和“实验室”合作？
选项有很多，但无论哪个都不是非选不可——抑或说，是没有兴致。
“那个与我长得一样的人，为什么没有接收到‘指令’呢……为什么他是驱研局的一员？为什么他叛变了？”
倾知道自言自语也得不到答案，但答案不重要。就算只有自己孤身一人，也要完成父亲的夙愿，除了死亡没有什么能阻挡他。
不能允许驱研局回收和掩盖驱动法器的存在，为了父亲，必须让驱动法器的时代重新归来。
倾默默地攥紧了拳头，决定制定下一个计划。
。
。
沈振宪拎着烧烤和啤酒闯进路有曜的家，发现房主人正裹着被子陷在角落的懒人沙发里打盹，瞬间换成蹑手蹑脚状态。
茶几上还有半杯没喝完的红茶。沈振宪抖一抖烧烤袋子，让香味弥漫整间屋子，想着路有曜闻到味道也该馋醒了，结果那家伙纹丝不动，反倒响起轻微的鼾声。
房间依然灰暗，朴素又无趣，没有多余的装饰，除了生活必备品就是绘画材料。一丝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间偷溜进来，空气里弥漫着石墨和油彩的味道，墙角摆着几个落了灰的石膏像。一切都和以前一样，仿佛时间被冻结了，这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似乎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沈振宪看着路有曜的睡脸，不禁感慨万千。只有他心里清楚，如果那天晚上自己晚了几分钟，房子的主人也许就不会回来了。
路有曜的画板依然竖在沙发旁，位置好像发生了一点变化，上面夹着尚未完成的画。沈振宪认出那是上次来时路有曜正在画的——漆黑的原野、墓碑、乌云、闪电。记得画家本人说过，画面最中央那个墓碑是他沈振宪，但被画的人完全对此摸不着头脑。趁着画家熟睡，他认真端详起画来，突然发现画里多了一些之前没有的东西。
“呵呵~原来如此。”这一次，沈振宪隐约看懂了一些，不禁愉快地吹起了口哨。
象征着沈振宪的墓碑背后，多出了一朵悄悄探出头来的玫瑰。玫瑰没有颜色，花瓣皱巴巴的，其中几片飘落在地上，但它依然顽强地盛开在墓碑之上，绽放出生命的光彩。
Chapter3全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