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沙漏中的沙子一般,时间流逝着。
而这座城市里的人们,就这样放任着时间的流逝。
今天做了什么?做到什么程度了?
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没什么所谓了。
因为,夜幕再次降临了。
夕阳扫过大海、扫过沙滩、扫过花田、扫过大厦……渐渐地,整个城市都沉入黑暗中。
而这对于在这座城市工作的人们,或许是一种解放。
从每天固定的三点一线的工作时间中解放,进入非固定的休息时间。
于是,从各种写字楼、公司大楼向外挤的人潮,涌向酒馆、宾馆、KTV、居民楼……如同从地狱无穷的痛苦轮回中解放一般,人们解放了自己的本性,不断地在这疯狂的夜里沉沦下去。
而我,也总算是完成了今天的“指定”,松了一口气,朝雪儿家走去。
以前,指定我的人总是在7点之后的夜里。因为根据霏霏姐要求,我要继续上学。所以我和“妈妈”签订了协定,只接受7点之后的指定,我工作的时间也只有7点之后,所以我那时候总是会工作到很晚。而现在我没有了要上学的限制,所以白天的指定也可以接,甚至非指定也可以接,所以现在工作结束的也就比较早了。
只是,如果霏霏姐看到我因为替她报仇的缘故,不能继续上学,是否会伤心呢。
我抬头看向天空。
霏霏姐,你说呢?
一片漆黑的天空自然是没有任何回应。
“唉……”
低下头,我再次叹了一口气。
“嗯?”
但是,在我低头的时候,另一件事吸引住了我的目光,我因而停下了脚步。
那是在路边躺倒的一个小孩子,身高大概还没有我的3/4。
她穿着一件很大的、男式的风衣,带着风衣自带的风帽,而这风衣已经明显有些年月了,脏就不说了,破破烂烂的,甚至还有补丁的痕迹。
而下面,只有一件几乎看不出来是纯白的、满是污渍的内裤。
我愣住了。
这是什么新型的诈骗吗?
不知是不是晕倒,躺在这种马路的边上,如果一会儿有车经过的话,那么她是会有很大几率会被碾到的。
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经过的人没有任何人选择抱起她,去往医院、自己家甚至是一个不会那么容易被碾到的地方。
即使是只是路过,也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脏兮兮的脸上显露出的稚嫩。
而即便是这样,仅仅驻足观看的,也只有我一个。
他们,路过的那些人普遍地认为这是新型的诈骗。
是利用自己同情心的诈骗。
如果自己因为同情抱起她,那么装作昏迷的她就会立刻“苏醒”,而自己就受骗了,就再也和自己脱不了干系了。
但他们怎么想和我没有关系。
关键是我怎么想,我现在该怎么办。
一直看着这孩子,又不知过了多久。
我又再次开始向前走。
那些路过的人,外表光鲜亮丽。
不知平时用了多少保养品、去做了几次发型、洗一次头要用几种瓶装的液体……甚至到花了多少钱在外表上,都不得而知。
这些人,能够赚到足够的钱,至少可以养活自己,尚且还要惧怕这种诈骗。
而自己,虽然外表光鲜亮丽的程度虽然是和他们相同、甚至更胜一筹的,但是那之下,是下贱的工作和微薄的工资。
那么,既然如此,自己为什么还要自大地去救她呢?
只是害怕那是真的而受到良心的谴责?
……
也许并不是这样。
这么想着的我,还没有走出几步,却又回头了。
曾经,世界的冷酷曾将我吞没。
出生时,我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那样的话,也许那两个人也就不会抛弃我……不,在那之前,爷爷也不会死,“爸爸”也……
不,在更早之前,如果那个女人怀孕的时候摔了一跤,而我没能降生于世的话,或许……
也许真的是这样。
我在心中嘲笑着自己。
但是,我既然降生于此,既然曾经感受过幸福,也曾被冷酷浸没,那么我又如何能让这种冷酷再一次浸没其他人呢?
或许那些早已离去的人,正因如此才一次又一次地将我从死亡的边界拉回。
走到女孩的身边,我温柔地看着她那沾满污渍却又十分可爱的小脸。
如果这张脸上,能够写满幸福的话,将会十分可爱的吧。
我这么想着,将她抱了起来。
而她正如我所预料的一般,没有因为我抱起她而苏醒过来。
“咕咕……”
反而她的肚子却如同感知到我的存在一般,叫了起来。
……
“什么,小铃你今天不回来了啊,出了什么事吗?”
电话的那一头,雪儿有些惊讶地问着我。
“嗯……怎么说呢……”
因为两只手抱着那个女孩子,我只能倾斜着头夹着电话。
“我家这边有些事,我必须要处理一下。”
我真的很不会撒谎,但也不能说实话。
总不能说我在路边捡到一个女孩子,不能再给雪儿家添麻烦吧。
“是嘛……既然是小铃的私事,我也不好掺和,那就先这样吧。”
最要命的是雪儿居然还相信了。
我真的怀疑这个“傻”女孩会不会有天被人买了还帮人数钱。
“啊……那么之后再麻烦你关照了。”
感觉有些尴尬,我连忙把电话挂掉了。
而因为我怀里的女孩,我还必须把她放下才能把手机放回兜里。
再次抱起女孩,我叹了口气。
我的两只胳膊已经开始感觉有点酸痛了。
也许是平时锻炼的太少的缘故,也许是因为雌性激素的缘故,我的力气太小了,体力也是很差。
而只是要把这个瘦弱的女孩子抱回家,几乎就要了我的命。
所幸我家已经不远了。
这附近,已经很算是偏僻了,虽然也算是居民楼很多的“住民区”,可这个时候还出来活动的,已经很少了。
也许这也是这群人只能住在这种地方的表现之一。
而仅剩的这些路过我身边的人,看到我怀中的女孩时,总会将她和我视作一体,觉得我很脏,远远地走开。
这也是人的天性之一。
这个人缺点很多,你和他走得很近,那么你身上就也有这些缺点。
因为我和她走得很近,所以我们就是一个“团体”、一种人群的代表,所以,当其中的某个有着某种污点时,其他人也必然有这些污点。
这就是人通常的逻辑,所谓的“被迫团体性”。
让人感到可笑,但细想时,自己也同样在用这种逻辑看人。
因为怕自己被认为有某个污点,所以故意远离“有这种污点”的“人群”,而当某个人身上有别人都不愿被认为有的“污点”时,这个人就会被孤立。
正因如此,人类才会结成一个个小团体,正因如此,人类才会孤立他人。
……
走到家,我还是没有办法腾出手来拿出钥匙开门。
因为怀中的女孩子还没有苏醒过来,所以也没有办法背她。
没办法,将她放在地上,我掏出钥匙开了门,将她放在床上,然后才将大铁门关上。
“咚!!……”
可是,就连这沉闷的声响也没有使那女孩苏醒过来。
我有些担心她是否活着,于是将食指放在了她的鼻孔前。
“太好了,还有呼吸。”
我舒了一口气。
是太饿了吗……
我叉着腰,这么想到。
虽然如此,我也没有办法送她去医院。
因为我应该还算是被通缉着的,去医院这种需要身份证明的地方太危险了。
我揭开锅看了一下,刺鼻的气味使我不禁捂住了鼻子,连呼吸都不敢。
里面剩下的,根据我的记忆应该是两天前的米饭,已经馊了……不,已经生蛆了。
没有办法,那天实在是紧急,而且我也没钱买冰箱,甚至连电饭煲这种家用电器都是租房的时候附带的。
我将那带着蛆的米饭倒进下水道,甚至不敢倒进垃圾桶,那味道实在太刺激了。
将锅刷过两遍之后,我放进了较多的水和一点米饭,然后想了想,心疼地打了两个鸡蛋进去。
如果她真的是饿晕在那里的话,现在应该需要营养。
而我这里,最有营养的就只有鸡蛋了。
过了10分钟左右,饭煮好了。
我也不知道这种稀饭喂这样饿晕的人是否能吃饱,但是喂晕着的人米饭是一定不行的。
我更不能像医院一样,直接给她挂葡萄糖,这里可没有那样的条件。
将带着鸡蛋的稀饭盛在碗里,走到床前,把碗放在桌子上,将她的上身支起,后面放上枕头,然后才松手。
我害怕会有些烫,所以放在了大碗里,在喂的时候不停地吹气,直到有些温温的,才送进口去。
因为总是饿肚子的人,胃是很脆弱的。
就这样,一口一口将一碗喂完,等了一会儿,我才将她的身体再次放平。
在她吃完之后,我就搬了个凳子,在她旁边坐着,看着手机。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直起了身。
“你醒了……”
我笑着说道,可是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了。
“你是谁?这里是哪儿?!”
她从破旧的风衣下,不知怎的摸出一把刀。
而且看起来,还是军制的。
就用着这一把刀,她胁迫着我,似乎想要我说出什么。
而我在看见刀的那一刻,便举起了双手。
“看到我的样子……听到我的声音……”
她举起了刀。
“你……不能继续……活。”
“咿!……”
我稍微有些哭出了声,用双手护住了头。
“不对……”
她突然摇摇头,放下了刀。
“现在……还不行……没有办法……”
然后,她如同风一般,跳下了床,直接往门口跑去。
而在门口,她却似乎想到什么一般,停住了。
“谢谢……”
说完这句话,她便消失了身影。
而等我反应过来,追出门去时,无论向左向右观望,都早已无法再次看见那娇小的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