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有一片只要过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的深绿。
被西方、极西之地的人们称为极东之地的地方,那片深绿正在其中。
早上,金黄色的骄阳照耀着绿叶,从中泻出一丝丝阴影,斑驳地交织在有着些许落叶的泥土地上。而那土地仿佛也是被烤熟了一般,散发出一股泥土特有的清香。
在树下,小兔子们仿佛被这如同老虎的斑纹一般交错着的阴影吓到一般,又仿佛是在为这大晴天欢呼,四处跑着、跳着。
多么令人赏心悦目:这就是被誉为“常春之国”的极东之地,伊斯塔恩国内美妙景象。
而在这美妙的自然之中,并非无人存在。
微微蹲下,伸出手吸引着兔子们的,正是穿着白衣、下着襦袢和绯袴,用着白色的檀纸将头发扎成单马尾的少女。
年轻而可爱,脸上带着笑容的她,很快便引起了兔子们的注意:是呀,这样可爱而又不停地挂着笑容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呢?
连人类都可以随意欺骗的外貌,对于动物来说自然是不能抵御。
还没过多久,兔子们便成群地集合在少女身边。
可是,那是什么,让小兔子们受惊,因而四散奔逃?
是另一个少女的声音。
“……绫姐?你在哪里?绫姐?……”
那声音虽然很远,但少女明显是清楚地听到了,因为她反射性地回过了头。
那是很熟悉的声音。她因此站起身,朝那边招手。
“喂!夏美!这里这里!”
绫微笑着,仿佛完全不在意她打扰了自己一般。而奔跑过来的夏美也因此生气了。
“真是的……绫姐你每次都要我好找,今天可还没到‘下班’的时间哦。”
“嗯,我知道。”
绫转过身,双手背着向前走去。
“但是,今天是工作日不是吗?我想,大概没有什么人会来参拜的吧。”
“那么,参拜结束后的扫除呢?而且,就算是没有什么‘客人’,我们还是要‘工作’的吧?毕竟现在神社的‘在职’巫女,就只有我们两个呀。”
夏美感到有些无奈,叹了口气。
“而且,你到底为什么总是喜欢往山里跑啊。你这样的话,我要找你真的好难呀。”
“嗯……为什么呢……”
绫继续向前走着,闭上了眼睛,然后直到山崖的旁边,才如同有了感知一般地停下了脚步。
“你听到了吗?花儿们在歌唱,风儿在为它们伴奏。”
“什么呀?”
夏美感到有些疑惑,她什么也感受不到。
“花没有嘴、没有感情,怎么能歌唱?风甚至连实体都没有,如何为花儿伴奏?”
“对不起呢。”
绫稍微有些尴尬地将身体前弯,转过头看向来到自己身边的夏美。
“话说回来,也是呢……夏美你还没有‘觉醒’,而妈妈……母亲大人也没有告诉你更多呢。”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夏美听到绫的话,反而更加疑惑了。
“‘觉醒’是什么?‘更多’又是什么?”
“唔……要从哪里开始说呢?……夏美,你知道达尔文和孟德尔吗?”
绫稍微思考了一下,伸出了食指,问向夏美。
而听到绫的提问,夏美点了点头。
“我有听说过,可是更多的就不太清楚了。”
“那么,你知道我们家族的传统吧?”
仿佛是真的毫不相关的问题一般,绫继续问了下去。
“我们家族的传统有很多哦,绫姐说的是哪一个?”
听到了绫如同往常一样不严谨的问题,夏美也像往常一样反问绫。
“我说的,是和生育有关的那个传统哦。”
也如同往常一样不在意夏美讽刺一般的反问,绫微笑着解答道。
“唔,我知道了,绫姐说的是我们家族单性相传的传统吧。”
稍微思考了一下,夏美给出了正确的答案。
“没错。”
绫满意了一般点了点头,继续解释道。
“我们家族,不知什么原因,不需要男人,仅仅单靠一人就可以繁殖。可是,根据达尔文和孟德尔的理论,人类、亦或者说任何一个物种,雌雄结合而繁育、互相竞争,是为了使后代的基因更为优秀、是进化的需要。那么,为什么我们家族不需要这样雌雄结合、竞争,然后产出带有更为优秀的基因的后代呢?”
“诶?”
对于绫的这一番解释,夏美感到有些头晕。她一时之间实在接受不了这样困难的知识,以至于她接下来有些结巴。
“是……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不需要哦。假设孟德尔和达尔文的理论真正正确的话,那么如果基因达到最为优秀的时候,为了筛选优秀基因而存在的‘男性’就会彻底被抛弃:因为没有必要再以雌雄结合的方式去筛选基因,以此来使得基因能够变得更为优秀了。那么,问题又来了:为什么现在的社会,男性依然存在?”
闭着眼睛微笑着,绫不顾完全懵掉的夏美,独自继续解说着。
“……”
而也因此,夏美已经什么都说不出了。
“是因为现在人类的基因仍然不够优秀、仍有劣等的基因存在。可是,我们家族的基因,却已经是最为优秀的了……而且甚至是从数百、数千年之前开始……人类的整体基因进化的程度还仅仅是停留在那个地步,为何只有我们家族的基因已经达到了连筛选都不用的地步?”
“……绫姐……”
听到这里,已经是一脸震惊的夏美发声了。
“难道……?”
看到夏美这样的反应,绫却笑的更加灿烂了。
因为她知道,即使这样困难的知识,夏美依然是完全理解了。
“没错,我们的家族,并非人类哦。而是……被称为‘神之子’的真正的‘神的后裔’。”
“但是,那和绫姐能够听得到花之语与风之歌又有什么关系呢?”
夏美又有不明白的地方了。但是,这也正是夏美比其他人更强的地方。
这么想着,绫继续笑着解答道。
“因为,神大人们如果想要来到人界,就必须要有‘凭依’哦。那只能是我们作为‘神之后裔’的‘巫女’。而且,‘神大人’并不是人,也不是实际存在的生物、甚至不是实际存在的物质……所以,不具有思想的神大人,如果想要能够被‘认识’的话,就必须要‘凭依’,而我们巫女,作为神大人在现世的凭依体,在某一天突然获得了异常的能力之类的,那就是被‘神大人’所凭依……也就是所谓‘觉醒’了。”
夏美脸上的表情更加难看了。
“可是,绫姐是从五年之前……不,更早就开始喜欢往山里跑了吧……难道绫姐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但是,我们两个也不过差了一岁……”
“嗯,那个是因为什么呢?我其实也不太明白。”
看到有些生气的夏美,绫露出了抱歉的表情。
“大概是因为‘神大人’很喜欢我吧……因为每天都可以看到我的关系?或者是因为……”
绫看向那一片幽绿,脸上又露出怀念的表情。
“说不定正相反呢。不是因为神大人喜欢我,而是因为我喜欢这样的山……能发出唰唰声音的河流、呼呼吹着的风、唧唧叫着的鸟儿……即使不用眼睛去看,只用耳朵去听、甚至屏蔽自己的一切感官,仅仅用手去触摸、以身体去感受,我也能够确确实实地明白,山里一切的美好。而也我想正因如此,‘藏王权现’大人才会喜欢我、我才会喜欢‘藏王权现’大人……也是因此,他才会凭依于我的吧。”
说道这里,绫的脸稍稍泛起了红晕,仿佛是说到了恋爱的话题一般,害起了羞。
“可是……”
夏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却被打断了。
轰!
冲天的火光从夏美的身后冒出,可最令夏美吃惊的,并非于此。
真正使她惊讶到什么表情都再也做不出的,是眼前的绫。
她的眉毛已经挤在了一起,眼睛也仿佛要瞪出来一般睁得巨大,更可怕的是,她的牙齿整个露了出来,仿佛要咬碎什么一般紧紧合在了一起。
“姐姐……?”
夏美什么也说不出了,仅仅是带着疑问发出了两个音节。
“夏美,我们走。”
绫走得很快,可没有跑起来,而虽然如此,夏美还是紧紧跟在她后面。
因为,夏美所看到的,不是平时姐姐慈祥而高大的背影,而是带着愤怒的“山神”“藏王权现”决意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