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快来了,瞧瞧这些美丽雪花,全是寒冬妖精的杰作……”
夜里,皇室总管贝里斯呆立在街道上呢喃着感叹道,他情不自禁地摸了摸颈上的护身符,“但只要冬天一到,这些仙子般的冰雪妖精就会化身成杀人恶魔。”
就在贝里斯打算继续回忆起那些噩梦般的记忆时,身后的一名卫兵缓缓凑上前来,对他稍稍耳语,使得他不禁有些恼怒。
“我明白,不用你们提醒我!”
贝里斯叹了口气,无心再欣赏皇都的夜景,开始卖力移动双腿,而身后的卫兵就像他的尾巴一般跟在身后,冰冷的视线始终盯着贝里斯的后背。
他们最终停在了一间普普通通的小木屋前,这间屋子离城堡很近,属于一个十分特殊的人,因此皇家总管并没有选择立刻敲门,而是站在房门前稍微整理了一下衣领,身后的卫兵也没有催促他,而是站得更加挺直。
“请叫莱尔·科瑞先生出来,我有要事需要见他。”贝里斯敲了敲门,紧接着后退三步静静等待,他昂首挺胸,姿势庄严而又优雅。
雪花正缓缓飘落。
然而房子的主人好像并没有注意到客人的到来,门后没有一点动静,于是两分钟过后,贝里斯再次敲响了大门,并提高了声调。
“莱尔·科瑞先生?请问您在吗?”贝里斯说完之后再次后退,等待着房门的打开。
雪花仍在不停飘落。
很快,伴随着大门发出吱嘎的响声,门后出现了一个浑身充满怪味的年轻人,他看起来昏昏欲睡,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一般,但眨了眨眼睛看清门前的贝里斯之后不禁吓了一跳。
“大人!您……怎怎……怎么来了?”
贝里斯没有理他,而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再次朝门内喊道:“我找莱尔·科瑞先生。”
“莱尔医师正正……在休息,要不请……请您之后再……”年轻人轻声说道,随后紧张地瞄了贝里斯与他身后的卫兵一眼。
“这可是陛下的命令!”贝里斯大声警告他,语气中充满不耐。
“那我这就去……”
“不用了。”可怜的年轻人说话再次被打断,但这次打断他的不再是贝里斯,而是另一个从房内探出头的人。
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轻轻捏住年轻人的肩膀,把他护在身后,“孩子,去看下炉子,房子里太冷了,跟躺在外面没什么区别……对了,之后顺便去洗个澡,你浑身都是特芬草的气味。”
“好的,莱尔医生。”年轻人偷偷瞥了一眼贝里斯的脸庞,然后踌躇着离开了,他发现,贝里斯先前恼怒的表情已经消失,甚至露出一丝微笑。
令他更惊奇的是,那个微笑,在他看来还极为真诚。
贝里斯恭敬地朝莱尔鞠了一躬,“莱尔·科瑞先生,陛下想要见您。”
“这么晚了……难道陛下出事了?”看到莱尔的声音有点紧张,贝里斯急忙摆摆手,打消了莱尔的顾虑。
“诸神保佑,陛下现在十分健康,他只是想要见您而已。”
“那就好,请稍等,我准备准备……”
“别着急,莱尔医师,多穿件大衣吧,最近天气很冷,陛下让巫师撤掉了都城的屏障。”
片刻之后,莱尔医师披着一件褐色的斗篷缓缓走出门外,褐色的斗篷十分破旧,如果不是贝里斯先前知道,他说不对会认为这件斗篷是他祖父留下来的。
他还看到,斗篷背后有着一个显眼的标志,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老鼠的脑袋,他身上的灰色腰包也有着同样的图案,但散发出的药草清香却与那令人恶心的图案没有丝毫联系。
但除此之外,一只硕大的老鼠直直地站在莱尔肩上,居高临下地盯着贝里斯,好似一个耀武扬威的统治者。
“咳咳,莱尔医师……”贝里斯轻轻咳嗽,示意莱尔看向自己的肩膀。
“哦哦,对不起。”莱尔·科瑞不好意思地露出微笑,紧接着便轻轻抓住老鼠长长的尾巴,然后温柔地放到自己脚下。
地上的老鼠抖了抖身子,紧接着消失在了莱尔的斗篷之中,也许别人没有看清,但好在贝里斯离他很近,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只硕大的老鼠并没有钻进医师的斗篷,而是钻进了医师的影子。
巫术……可怜的莱尔医师……
“请别在意……今天可真怪,天上一个星星都看不到。”
“没错,寒冬即将来临,出现什么怪事都说不定。”贝里斯凝望着天空,心中不禁有点紧张,他发现,雪花已经停止飘落,寒气也逐渐消失,而月亮则变得越来越黯淡。
贝里斯说着又摸了摸他的护身符,纯银打造的三角护符中间镶嵌了一只衔着尾巴的蛇,这是缄默者的项链,但他却从没发过缄默誓言,也从没参加过缄默者的祈祷与仪式,因为他可不是缄默者,这个项链只是一个单纯的纪念品。
“我还记得我还小的时候,当然我说的是我那该死的父亲还没被债主割开喉咙之前,我在那个冬天亲眼看见三只狼人爬上永恒高塔发出嚎叫,发疯似的屠杀了永恒高塔的敲钟人……”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莱尔医师也没有在意,而是选择默默地等待,一边还露出了温柔的笑容,然而身后的卫兵却有点不耐烦,虽然他们面具般的面孔至今从未有过一丝表情。
许久之后,他说道:“自那以后,我发誓,不管冬季发生什么事我都别想再吓倒我了。”
“贝里斯大人,请快点回去,陛下还在……见鬼!大人,看那!”身后的卫兵突然瞪大眼睛,高声叫喊,先前钢铁般的面孔如今却因恐惧而扭曲。
卫兵颤抖着发出尖叫,而莱尔医师的影子里则猛然钻出数十只肥硕的老鼠,向着街边阴暗的角落逃去,永恒高塔的大钟被剧烈摇晃,将整个城市的人们将梦中唤醒。
一艘巨大的黑船穿破乌云,划过天际,船上的鬼魂齐声歌唱,向所有生物传播着恐惧与死亡。
贝里斯曾听说过在巴维斯战线与号角河岸的鬼船现象,但他今天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那传说中的噩梦鬼船,现在的他,宁愿和十头狼人绑在一起也不愿再次经历今天的绝望。
————————————————
这天深夜,小德拉寇特的巷子里挤满了人,他们大多都是在酒馆里与啤酒熏肉作伴的酒鬼,其他的则是被好奇心所驱使的路人,他们聚在一团,堵在巷子入口。
格雷兹也是这一团人的其中之一,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堵在这,起因只是一群外貌凶恶的陌生人突然闯进酒馆,然后把其中一名喝酒的客人拖到外面一顿毒打,于是还没喝醉的他们便匆匆赶来看这场好戏。
“你觉得他们会是谁?”一个浑身蒜味的农夫搓了搓鼻涕,然后用手肘捅了捅波格雷兹的肩膀。
“不知道,也许是讨债的。”格雷兹随口说道,心里想着赶紧打发掉身边这个讨厌鬼,但农夫却不屈不挠,继续说道。
“不,不可能,瞧瞧他们身上穿的,恶棍又不穿制服,先生,我虽然在田里干活,但我告诉你,”农夫压低了声音,“我可聪明的很。”
“那你认为他们是谁?”格雷兹没好气的说道,一边又踮起脚尖想看清里面的场景,他看到其中一个陌生人仍在继续殴打那名客人。
“不,先生……我猜不出来,也许他们是抓老鼠的,瞧瞧他们胸前的徽章,整一个老鼠脑袋……也许就跟古时候那帮会吹魔法笛子的捕鼠人一样。”
这群农夫口中的“捕鼠人”都身穿褐色制服,装备着黑色的镣铐与骇人的锯齿刃,鼓鼓的腰包中露出了几瓶诡异药剂的瓶口,除此之外,他们胸前全部别着带有老鼠脑袋的徽章。
“给我滚开!这里没什么好看的!”其中一个“捕鼠人”大声吼道,高高的身躯横在巷子入口,锐利的目光让所有围观者都不禁移开视线,他们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像什么手拿笛子的捕鼠人——至少不是友善的捕鼠人。
“瞧瞧,先生,这帮人先是闯进我们的城市,然后又擅自殴打友善的居民,本该保护我们的卫兵又去哪了?该死,我们的税款都白交了吗?”
“给我安静!”格雷兹并不在意农夫所说的一切,他只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然后回去继续喝个烂醉,说不定这事还能成为他今后在酒馆里的新谈资。
再努力一点,就要成功了,我听到他们的声音了……
“嘿,希娜,你在干嘛!你不能一声不响地就把普通市民乱打一通,总督会找我们麻烦的!”
“让那个总督去见鬼吧,威尔,他可不是普通市民,瞧瞧这是什么?”
名叫希娜的女人从被殴打的市民身上掏出了一张名单,威尔拿过名单,原本愤怒的表情逐渐被惊讶所代替。
“切诺布语,科维塔的官方语言,希娜,你抓到了一个……南佬的探子?”
“没错,这家伙一直鬼鬼祟祟地在酒馆里转来转去,然后刚才被我逮到他和另一个人在交换这张名单,威尔,那可是一大袋的金子,这可不是小事情。”
“那另一个人和金子呢?”
“跑了,我没抓住那个狗娘养的,”希娜抿着嘴唇说道,随后挥起拳头再次打向伤痕累累的探子,“但我相信,我们的朋友会告诉我们的,你说对吗?”
伤痕累累的探子痛苦地扭了扭身子,但他仍然试图挺起腰板,当一个硬汉,然而这样的后果只是再挨一拳。
“我要抗议!你们侵犯了我的个人隐私,那种单子只是用来记账的,上面全都是生意上的客人,按……按照奥格兰帝国神圣的法律,我要把你们告上法庭,然后……然后……”
探子越说越小声,因为希娜的刀子已经顶在他的胸口,那可是锯齿刃,除了戈维兰岛的那帮海盗和多维莫人还经常带着,已经很少人会用这种危险的玩意了,这种东西虽然没有被禁止持有,但是奥格兰是禁止制造的。
“请你说话注意点,法官现在是我而不是别人。”
“你们不会伤害我的!”探子吼道,“不会伤害我的……”随后又重复了一遍,只是语气没有刚才那么坚定。
“是嘛,我现在怀疑你犯了叛国罪,如果你不说真话,我只需要一句话,总督明天就会给你安排最华丽的绞刑架。”
探子畏缩地蜷在墙角,尽量让自己远离希娜手中的利刃,他心里在盘算着是否要将消息透露出来,他是第一次帮南方人做事,干这种事只是为了钱,但可不想为此丢了性命。
“至少等她再警告我三次,不,两次就好……两次就好。”探子心中暗想。
“不,明天不会有绞架的。”这时,身穿铠甲的卫兵终于赶到,为首的一名士兵打了个哈欠,慵懒地说道:“有人举报了你们,理由是聚众闹事,持械搏斗,而我还要加上一条,扰乱敬职敬责的卫兵的睡眠时间。”
“你们得跟我们走一趟了,但请你们放心,小德拉寇特的牢房不必其他地方差……”
“我们怀疑他是密探……”
“别打岔,管他是不是密探,等到了明天,你可以跟我的长官说去,要是不愿意,你还可以向总督提出抗议,他会亲自替你们审问密探的。”
这时,蹩脚的探子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双眼闪闪发光,他哭着朝卫兵大喊大叫,诉说自己所受的痛苦与希娜等人的残忍。
“先别急着感谢,你也得跟着进牢房,毕竟我们可不想晚上干活,你可以等我们……见鬼,那是什么?”
“我们从属于莱尔·科瑞医师手下的疫检部队,你们无权干扰我们的工作,否则医师将会直接向总督提出抗议。”威尔指着胸前的徽章理直气壮地说道,听完之后,卫兵慵懒地挠了挠头,朝地上啐了口唾沫,但态度相比之前还是较为尊敬了点。
“该死,疫检队……收队了弟兄们,这事不归我们管。”那名慵懒的士兵看清徽章之后便对他们失去了兴趣,头也不回的往回就走。
“他们是谁?”其中一名十分年轻的士兵问道。
“莱尔医师手下的一群恶棍,一帮阴险狡诈的杀人犯,总而言之,这事我们可管不了,总督也绝对不会喜欢我们去惹莱尔医师的。”慵懒的士兵一边推开拥挤的人群,一边答道。
“莱尔医师又是谁,恶棍头子吗?这群人渣为什么老喜欢取这么奇怪的绰号?”
“不,莱尔医师就是莱尔·科瑞医师,也就是皇家医师,医学院首席医官,嘴巴放干净点,孩子,莱尔医师可是一个真正的好人,他曾经还治好了我重病的妹夫,不仅没收钱,甚至还给了我妹夫一小袋银币。”
……
……
这就是格雷兹所了解的一切,他并没有因好奇心得到满足而高兴,反而恼怒地摇摇头,他狠狠地推开了那个浑身酸味的农夫,转身便离开了喧闹的人群。
他还以为会有一场街头混战,或是一些更新鲜的东西,结果还是什么也没发生,这座城市太和平了,格雷兹一点也不喜欢。。
时间已经越来越晚,随着卫兵发出警告,刚刚还挤满人的小巷也瞬间变得空旷,他不知道那个被怀疑成密探的男人怎么样了,他只知道当他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长长的尖叫。
“这个城市总是这么无趣,总督怎么还不下令赶走非人种族,皇帝又为什么不再进攻埃里德了,弗雷里沃的阴影教徒又全去哪了,一切都是这么的无趣,真希望下次征兵的时候能选上我,我这一辈子可都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我曾祖父可是参加过讨伐深海巨妖的人,我在酒馆里也顶多能说说这事了,真希望……苍天哪,末日鬼船!”
————————————————
他如愿以偿的见到了他所想见到的,但他却并没有因此而感谢神灵,而是咒骂了所有他能想到名字的神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