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伙计们,请冷静,我……为和平而来。”
瑞恩干上这份屠夫的行当可算有一段时间,在多年的记忆里,他曾与一整伙矮人佣兵战斗,在成群的浩瀚海海盗手里逃生,在充满幽冥鬼怪的废墟中露宿,但他可不记得自己像今天这般滑稽狼狈。
他举着双手,因汗液而湿润的脸庞充满了令人匪夷所思的表情,他突然对自己感到十分惊讶,因为在自己陷入这样一个困境时,他竟没有急着思考如何脱身,而是思索着自己是如何踏进这是非之地的。
在他的记忆之中,他从光辉大街的南端走来,在几名成内的执法者面前经过,他们手持警棍,目光锐利地打量着所有经过此地的陌生人,然而街道上人来人往,于是瑞恩便找准机会躲在一辆载货的马车后面。
等他终于找到了那多情之家之后——多情之家并不难找,这样一间豪华的房子就立在道路中央,由娇艳的花朵与衣不蔽体的女人装饰着,除此之外还有着一群目露凶光的强壮男人徘徊在门口处。
妓院对面就是一处小酒馆,于是出于天生的谨慎,瑞恩并没有急着进入妓院,而是先坐在了酒馆内靠门口的,位置之上。
酒馆内的客人并不算太多,有点冷清,他猜客人大概全都去了对面,毕竟换在平时,在他面前摆着这么两个选择,他也会选择进入对面的店门。
酒馆老板看到来客,先用抹布抹了抹柜台,紧接着又用帆布围裙抹了抹双手,随后移动肥胖的身子热心地走了过来,“客人,要来点什么?”
“啤酒就好。”瑞恩冷冷地说着,然而酒馆老板却不依不饶。
“当然,黑玉城的啤酒可不同与那些穷乡僻壤的下等酸酒,可否需要来点下酒菜?如果要我推荐的话我会选择点上一小盘海鲜,例如龙虾,牡蛎或鱼肉,要知道,先生,这里离海不远,因此这些食物的价格极其便宜,特别适合您这种……”
“看似没钱付账的穷光蛋?”瑞恩没好气地说道,眼睛却看向对面的多情之家。
“先生……那羊肉怎么样,或是野猪腿,或来点烧鸡,还是说您想来点沙拉?。”
“不必了,我已经说过了,啤酒就好。”
尽管瑞恩再次拒绝了酒馆老板的好意,但他还是想要多此一举。
酒馆老板拿来一个装满啤酒的陶杯,随后又无言地将一小盘麦饼放到桌边,瑞恩疑惑地看了过去。
“这是……免费的,请好好享受吧。”
为什么当我空闲时去酒馆遇上的全是一帮渴望把你生吞活剥的吸血鬼,而不是这样一个热心善良的人,若是我今后退休了,说不定在这过完自己的一生也挺不错。
瑞恩举起陶杯微微啜饮,味道确实不错。
“朋友,我想问一下,最近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酒馆老板回过头来,露出了一张看似不太聪明的脸,然后挠挠头,“特别的事?例如税款永远都在上升,非人种族焦躁不安,还是巴里斯区的人渣们今天没来我这耍无赖,哦对了,疫检队最近全部撤走了?”
“什么?”瑞恩开始第一次正眼看向酒馆老板,“疫检队的人撤走了?”
“对,守卫们开心死了,前天晚上他们还在我的店里喝到天亮,那帮疫检队的无赖仗着莱尔医师一直不给他们好脸色看,就连市长也没敢对他们指手画脚。”
“哦?明白了。”
那帮天杀的狂热爱国分子走了?真是太棒了,看来他们终于给自己惹上大麻烦了。
——————————————
希娜一拳捶在桌上,随后一把撕碎了面前的信件,然后将碎片扔进了火炉,任由贵重的信纸被烧成灰烬,身边的几名褐衣男人没敢阻止她,毕竟他们的长官现在可正在气头上。
“威尔上士!”她大吼道,别看她身板不大,一吼出来能吓坏整个兵营。
“是!”希娜身后的一个男人敲着胸前的徽章行了一个军礼,褐衣下的锁甲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给我查出来,是谁在莱尔医师面前讨论我们的不是!”
“希娜,不用查了,”威尔叹了口气,“我已经问过了,这是维尔莱恩陛下的意思。”
希娜转身瞥了他一眼,不禁让他打了一个寒颤,“那又是谁,在皇帝陛下身边嚼我们的耳根?”
威尔默默点了点头,明白了她的意思,随后再次响亮地敲响胸前的徽章,“我会找到那个人,然后让他后悔的。”
“尽快去办,别让莱尔医师发现了,”希娜深深叹了口气,用手扶着额头,然后瘫倒在椅子上,“那其他队长又在干嘛?”
“收缩部队,撤回皇都。”
“我们上次找到的那张名单呢,我还听说我们抓住了名单里的其中一个。”
“已经检查完毕了,那张名单里面的全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我们之前抓住了泽维尔·多曼,原想送到你这,但……”
威尔顿了顿,看了看周围,朝希娜眨了眨眼睛,希娜点了点头,随后看似不经意地做了一个手势,让在场的其他人全部离去。
“怎么了?”
“泽维尔·多曼被调包了,送到我们这的是个假货,真货在十一号囚车里,但在送往黑玉城的路上被劫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中间有叛徒?这怎么可能,我们的队伍里有人会背叛伟大的莱尔·科瑞?”
“我也这么想过,但我不愿意相信,所以除了这个还有另外的可能,虽然可能性并不大。”
“是什么?”
“救走泽维尔·多曼的是一个行家,轻而易举地入侵了我们的指挥系统,然后调换了我们的指令与囚犯,而且还不留痕迹。”
希娜听完陷入了沉思,她沉默地看着身前的威尔,突然露出了一个喜怒难辨的笑容,随后做下了一个足以改变了她一生的决定。
————————————————
“那关于对面的妓院,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么?”瑞恩续着说道,再次喝了一口啤酒。
酒馆老板看着浮着泡沫的啤酒,僵硬地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段时间。
瑞恩笑了笑,将手伸向口袋,随后拿出一枚银币放在了木桌上,位置刚好就在酒馆老板的视线处。
加油,老实热心的酒馆老板,开口吧,这并不难。
“不,客人,就算加上麦饼,这些一共也才五个博尔……”
这人到底是真老实还是在装蠢,瑞恩不禁想着,随后又抛出一枚银币。
“但是,我的朋友,可我愿意用两个博伦付我的账。”
在瑞恩的注视之下,酒馆老板最后不安地望了会周围,随后俯下身子,靠近瑞恩的耳边,“我不太清楚,但我只知道最好离那远点,那里不太安全,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说完酒馆老板便匆匆离开了,让瑞恩吃惊的是他并没有收下那两枚银币。
瑞恩也没有说什么,而是在享受完麦饼与啤酒之后留下了五个博尔,然后离开了酒馆。
在此之后,再次出于天生的谨慎,瑞恩裹着斗篷,戴上了兜帽,在多情之家周围看似随意地转了三圈。
啊~六个守卫监视着这里,其中两个还在装作打牌的样子,真希望他们之后能好好看着牌,而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妓院,除此之外还有着其他装模作样的人和数不清的蹩脚密探,一看就是游手好闲的流浪汉和酒鬼,学着内行人的样子想着能用情报换来大把的钱币。
看来不止一两个人注意到了这地方的异样,菲力告诉我这地方看来还是有点道理的,但我到底该不该趟这淌浑水?
啧……该死的,看来没了泽维尔,我变得越来越优柔寡断了。
但就在瑞恩想继续转第四圈的时候,妓院的保镖把他拦了下来,正当瑞恩以为他们只是把自己当成没钱的嫖客的时候,妓院的保镖指了指他的身后,一个老鸨悄悄地走了过来。
“瑞恩先生,上面有姑娘找你,在二楼末端的房间……”
愿那自大的家伙染上瘟疫,简简单单就把我暴露给了外面的流浪汉,瑞恩在心里狠狠咒骂,他当然不相信突然有女人主动找他,他认为自己在二楼末端的房间见到的应该是自己的雇主。
然而,他的想法简直大错特错。
等待他的并非是某位贵族或富豪,而是十来个全副武装的暴徒。
断尾鸦这该死的王八蛋,愿地狱里所有魔鬼把他丢进岩浆深渊,这次的价码看起来可远远不及这工作的危险程度。
他一边咒骂,一边缓缓举起双手,“等等,伙计们,我……为和平而来。”
他自认为这开场白虽然并不太高明,但不至于可笑,可结果却是引起了所有人的一阵哄笑。
“不错的开始。”一个女人评价道。
“哈哈,瞧瞧他说的,和平。”其中一个搂着两位妓女的男人笑道,他粗暴地抚摸着身旁的女性,丝毫不理会她们痛苦的表情。
“没错,我们正如代表和平的海妖,将会为了一大笔钱给予雇主和平,给予我们雇主的死对头灭亡。”另一个面容被烧毁的人磨着锋利的刀刃,头也不抬地说道,直到许久之后,瑞恩才明白这句话是浩瀚海那边的一句老笑话。
结果证明,他的担心显然多余了,他本以为自己会被错认为密探之类的人物,被带上来秘密处理掉,毕竟自己的名声不算太响亮,因为自己犯下的血债可全算在了泽维尔的头上。
“别紧张,伙计们,我认识他,他是泽维尔的搭档,嘿,半精灵!放下你的弓!”莫尔维拉兄弟最为年长的大哥厄维特喊道,“他和我们一样是来做生意的,他可是位数一数二的剑客,而不是什么软骨头,你说是吧瑞恩,需要我为你介绍一下在座的各位吗?”
“先等等,厄维特,我还没你想象得那么无知。”
他认出了坐在桌旁畅饮美酒的莫尔维拉三兄弟,他和泽维尔之前干活时遇见过他们,他还看到了赌徒罗维,他没有理会这场闹剧,而是正聚精会神地在一张用来充当牌桌的矮凳子上与另一个男人较量。
那男人叫摩特·梅西,一名来自安卡兰姆的杀手,同时也是一名伪装大师,他穿着旧款式的夹克,戴着一顶宽边饰羽的帽子,长着一张并不算出众的脸,唯一能给人留下印象的则是他的山羊胡子和他那残忍的杀人手段,据说他杀掉的人足够塞满一座小墓园——据说他真为此在自己的家乡建了一个墓园,但没人可以作证。
此时的摩特·梅西正饶有兴趣地盯着他。
坐在角落的,是一名长着红色胡子的矮人,双手轻握着膝盖上的一把利斧,看起来不爱言语,瑞恩猜他就是菲力所说的金·罗赛格。
还有一个留着栗色长发的半精灵女性,面容姣好,看向自己的同时还一边擦拭着手中的长弓,瑞恩并不认识她。
那名半躺在长椅上蹂躏女性的则是个极其年轻的男人,二十岁上下,名叫里格·西尔比,背着两把刀刃交叉的弯刀,是个多维莫人,瑞恩只在通缉名单上见过,一个杀人如麻的亡命之徒,他旁边那个毁容的男人则是个来自浩瀚海的岛民,留着金色的长发和胡须,有着熊一般的身材,腰间挂着一把锯齿刃,浑身散发着大海的气息。
呆在房间另一头的是个黄皮肤女人,有着一头黑色的短发与一双乌黑的双眼,且两眼周围有着刺青,她正孤零零地坐在一旁,摆弄着桌上的瓶瓶罐罐。
瑞恩同样认出了她那张熟悉的脸,但她可并不是什么杀手,而是来自泰尔的毒师伊拉尔·法布卡奈亚。
这次的工作越来越让我吃惊了。
“除了那半精灵和来自浩瀚海的远方朋友之外,其他人我全都认识。”
“是嘛,”厄维特喝了一大口酒,大声嚷嚷道:“你们想自我介绍不?不想,那我就替你们说好了,那半精灵女人的通用语名字似乎叫卡娜薇丝,还是卡塔维拉来着,而我也不懂他们那些充满诗意与烦人音节的精灵语,所以就叫干脆直接叫半精灵女人好了。
“明显的种族歧视意味,我叫卡娜微丝。”半精灵用悦耳的声音随意地说道,但厄维特丝毫不在意,继续说道:“那位硬汉水手来自布莱凯恩,叫塞伊伦·弗兰伊德,听说原本是浩瀚海大君船上的一名勇士,后来犯了点事,逃到了大陆这边。”
厄维特说完便继续痛饮着桌上的啤酒,健壮的他看起来好似一座大山,喝酒的样子看起来则像一头巨魔。
“我想知道是谁这么有本事召集了你们这样一帮硬汉……和女士们,我们将要干什么?暗杀奥格兰的国王么,还是说打算攻下黑玉城。”
“这笑话不好笑,新来的朋友,”里格·西尔比挑衅地看着瑞恩,“我倒想知道一些别的问题,例如你是否真是泽维尔的搭档,我可从没听说过泽维尔身边有帮手。”
“我也没听说过,我一直以为他是个独行侠。”摩特·梅西放弃了与奥姆·罗维的牌局,替里格帮腔道。
“我可以替他担保!”塔蒙·莫尔维拉放下吃剩的烤羊腿,拍了拍桌子,大喊着说道,他弟弟崔利斯·莫尔维拉也放下啤酒瓶,表示赞同,作为哥哥的厄维特点了点头,示意他的兄弟安静一些,然后露出坏笑看着里格,“西尔比,做点什么,别让今天变得太无聊。”
“你们闭嘴!我现在是在和这个傻瓜说话……”里格此时放开了身旁的两位女性,身子前倾,双手越过肩头,握住了那无比熟悉的刀柄,做好了发难的准备。
瑞恩保持着沉默,双手垂在腰间,右手的大拇指摸着剑柄的圆头,准备好应付麻烦。
但此时,房间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一位单手拿着果盘的男人闯了进来,留着一头棕色的头发,且脸上有着一道显眼的疤痕。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
“西尔比手痒,于是想和瑞恩来场决斗。”厄维特说道,接着朝他的两个兄弟做了一个手势,于是他们用嘴巴舔了舔油腻的手指,看了过来,奥姆·罗维也抬起了他那双沉重的眼皮,好奇地看着这边,一边用手指揉弄着纸牌的边角。
“西尔比先生,”来人将果盘放在桌上,随后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了里格跟前,露出了一副凶狠的表情,“如果你对我的同伴有什么问题,欢迎你跟我来场决斗,假使你愿意的话……那我将会很乐意把你埋进黑玉城郊外的坟场。”
“当然,”西尔比极不情愿地解除了架势,将双手放在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地方,他重复道,“当然,泽维尔,我没想和你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