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散去,黑夜到来,月亮再次攀上了噩耗山丘,黑暗再次包裹了奥格兰帝国的皇都艾德托斯,雄伟的城墙之下,一个阴影叩响了禁闭的暗门。
咚——咚——
哨塔的守卫警惕地叫醒了同伴,还顺便踹了一脚蜷缩在自己脚下的猎犬,猎犬呜咽着发出哀嚎在地板上滚了两圈,然后顺从地跟在守卫后面露出自己的獠牙。
“是谁?”守卫从支架上取下火把,拉开了暗门的门缝。
“玫瑰。”在短暂的停顿过后,黑影的嘴里蹦出了两个字。
“退后,阁下,先让我们瞧瞧。”两个守卫打开大门,暴虐的风雪立马灌进了屋子里,但尽管如此他们也不能不经过确认就让陌生人进入哨塔。
“天啊,卡蒙特爵士,”拿着火把的守卫明显吓了一跳,“您这时候怎么还一个人待在外面?快进来!嘿,卡特,快帮爵士把马牵到后头。”
另一名守卫从卡蒙特手上接过缰绳,也正是这时守卫才发现卡蒙特并非一人,一个娇小的女孩缩在卡蒙特的脚边,她弯着腰,低着脑袋,双手交握放在胸前,像是被吓坏了。
“呃……这女孩……”
“这是机密。”
“好……好吧,路很难走?”在意识到这是一个不能打听的问题之后,守卫立刻转移了话题,他走在前头,踏上了螺旋向上的楼梯,鞋子踩在石板上的声音哒哒的响着。
“比去年糟糕,刚刚那个人……是新来的?”
“嗯对,从浴血河那边调过来的,除了有时脑子不太好使其他都还可以,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守卫轻松地笑了笑。
“那你们呢,情况还好?”
“比以往糟糕,毕竟这可不是每天都有人光顾,”守卫回过头看了一眼卡蒙特,又笑出了声,“看您的样子就定是接受了某些重要的任务,例如拯救了这位年轻的女士,做了一次她的英雄。”
守卫本想开个玩笑,但却没想卡蒙特的声音变得越发冰冷,“也许你说的不错,因为就在不久前,我还想把她摁在河里淹死,所以也的确是救了她一命,你说呢?”
守卫再次回过头看了卡蒙特一眼,他忽然发现卡蒙特是紧紧抓着女孩的肩膀,几乎算是把她硬拖着上来,在与卡蒙特对视之后,他的嘴角僵硬地动了动,不再说话了。
之后他们沉默着走到了目的地,猎犬一马当先超过守卫,来到火炉边躺了下去,守卫将剑放回武器架,又给卡蒙特找了两条毯子。
如今已到深夜,依据法令,他们不能进入内城,因此卡蒙特在哨塔住上一晚是在所难免,除非情不得已,不然卡蒙特也不想利用骑士团的特权强行进城。
卡蒙特接过毯子,看着火炉边上舔了舔自己的靴子的猎犬,慢吞吞地说道:“这个女孩我希望你就当没有看见,你只知道我今晚来过这里,然后天一亮就自行离开了,明白吗?”
“当然,卡蒙特爵士,我可是在这干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我知道规矩,只是……”守卫这时突然扭扭捏捏了起来。
“还有什么事?”卡蒙特没有看他,而是先把毯子丢给身后的女孩,心里想着她兴许懂得怎么用这玩意,毕竟卡蒙特觉得自己这么多天来就像牵着一个毫无生气的人偶。
“这应该无关您的任务,嗯……我有一个表亲……他是泰德·奥沃公爵手下军队的一位下士,我想知道他现在是否还活着……要知道我在艾德托斯无法离开,前线的消息我第一时间又无法收到,所以……”
卡蒙特仍然看向守卫的脸,而是一直观察身旁这位人偶少女的举动,人偶少女用毯子围住自己,然后半坐着待在卡蒙特脚边,“这个问题你找我干嘛,我可没在前线呆过,我上次收到的消息是泰德·奥沃已经攻下了海卢,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什么……”守卫叹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您会知道呢?”
“哪来的根据?”
守卫蹲坐在火炉边上,同时喃喃着那位新来的卡特怎么还不上来,“不,没什么,只是以为您的归来是因为维拉克大人的命令,毕竟他之前也在这过了一夜,还跟他的骑士们提到过战争跟泰德·奥沃公爵的事情。”
“什么?”卡蒙特猛地回过头,身子向前探去,语气瞬间变得可怕起来,吓得守卫差点摔倒,“维拉克大人回来了?什么时候?”
“两……两天前,维拉克大人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来到这的,对,可能还比现在稍晚些,一共九个人。”守卫颤抖着回答道,猎犬似乎也被卡蒙特的声音吓到,直接跑向阶梯,消失在通道之中。
“挖掘……结束了?”卡蒙特自言自语道,守卫没有在意,而是借着去寻找猎犬与卡特的理由匆忙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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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今晚的月亮很好,魔力的流向很合适,这次一定能成功,嗯,一定能成功。”
维娅·艾希瑞斯,她半躺在一棵直径起码四米的巨树旁,在月光的陪伴下一边看着一本描述着湮灭女巫与七国之王的传奇恋爱故事,一边听着巨石高台上一个矮胖男人的胡言乱语。
“若不是看到你已经失败了六次,说不定我就相信你了。”在高台上边,矮胖男人身后,一个幽灵般的模糊幻影带着一丝讽刺发语气说道。
“闭嘴,摩伦,我需要计算,准确的计算。”
“就因为一个定位咒?别逗了你,我们不是学院的学徒,而是专业的魔法大师,我恳请你不要贬低自己。”
“没错,确实只是一个普通的定位咒,但我却找不到印记的方位……”
“你是说,也许有人动了手脚?当然也有可能是雷泽·坎恩把你给耍了,”模糊的幻影闪烁到高台另一边,观察着卡尔麦斯所画的魔法纹路,“哼,好古老的办法,真没想到你还会用这种咒语,魂女巫的引导咒,真有你的,奥里。”
“如果这次再不成功,说不定下次我就得用雷米甘游巫的咒语了,再不成也许是环境所致,我会去另一个地方尝试,直到咒语生效……”卡尔麦斯一边开始挥舞双手,一边远离逐渐闪起白光的高台,幻影显然不怕遭受波及,仍选择在近处观看。
维娅·艾希瑞斯打了个哈欠,看完了她带来的第四本书,随后饶有兴趣的往光芒处看了过去,此时虽然已是深夜,但由于她四周的广阔地带都被魔法护罩包围,因此她完全感受不到一丝寒意。
这是第四天了,他们停了四天的课,就为了在这荒郊野外试验咒语,老师真的很爱他的天赋,以至于每次碰上与魔法相关的事情,他都会花上很长一段时间去接触,直到他解决或厌倦。
我会一直记住雷泽·坎恩这个名字,老师恨他,老师狠许多人,但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雷泽·坎恩,就连维拉克先生也比不上,可他仍然拼了命去完成雷泽·坎恩交给他的活,他迟早会累垮的。
他需要休息。
维娅担心地看着那个卡尔麦斯的背影,卡尔麦斯的咒语声逐渐变大,高台上的白光也越来越亮,好像卡尔麦斯在高台上制造了一个月亮一般,紧接着光芒开始缓缓收缩。
“看来起作用了,奥里,再加把劲。”被笼罩在光芒中的幻影似乎有点儿兴奋,维娅也吃惊地看着光芒渐渐变成了一个椭圆形的镜子,卡尔麦斯瞪大双眼,嘴角也开始弯弯翘起。
但紧接着,镜子突然变回了白光,然后——爆炸了,卡尔麦斯一瞬间就被白光吞没,模糊的幻影只说了“什……”变消失不见,整个巨石高台在波动下变得粉碎,维娅慌慌张张地躲在巨树之后,躲过了一阵疯狂的石雨。
再一切归于平静之后,维娅气喘吁吁地瘫倒在地,她缓缓探出头,发现包裹住卡尔麦斯的光芒像是拥有了生命一般开始躁动,它似乎又打算开始缩成椭圆形的镜子,维娅不禁心中一颤,以为它又将爆炸,赶紧躲到了巨树后面,直到她忽然听到一个低沉沙哑的咒语声。
她再次探出头,看见卡尔麦斯的身影又再次出现,光芒随着他的咒语声中变得越来越小,随后消失在了他手中。
“奥……,奥里,你还……吗?那……到底发……了什么?”模糊的幻影重新凝聚在原先还是高台的地方,只是变得更加模糊,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
卡尔麦斯深叹了口气,简短了念了一句咒语,幻影才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魔力失控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咒语还是生效了,”卡尔麦斯用极其缓慢的语速说着,“这说明雷泽·坎恩让我找的印记是存在的,只是被某种方法给干扰了,魂女巫的咒语应该是有效的,只不过触及到了某种……保护……所以爆炸了,我得再试试雷米甘游巫的咒语……也许会有奇效……”
还没等他说完,维娅便飞奔过来冲进他的怀里,打断了他的思考,她是一个私生子,自从她母亲死后,她就再也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家人,对维娅·艾希瑞斯来说,奥里·卡尔麦斯,这个在别人看来就像是丑陋的大型侏儒的男人就是自己的父亲。
维娅没有说话,而是沉默地保住卡尔麦斯,低声啜泣的声音开始回响在这空无一人的大森林里头。
“我说……奥里……”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幻影才若有所思地说道,“你何必去为雷泽·坎恩卖命,我们好歹也有几百年的交情,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相信你不怕雷泽·坎恩的威胁,也不会被他虚假的承诺打动,更不会为了帮雷泽·坎恩而伤害自己的女儿。”
“不,”卡尔麦斯看着自己熟识多年的老友,“你一直都误会了,她不是我女儿。”
“是吗?可在我眼中,她一直都是你女儿。”
卡尔麦斯也没再反驳,而是无言地打开了一道传送门,“艾希瑞斯小姐,回你的房间去,我要再去试试别的咒语,若是有人来高塔找我,千万不要回应。”
“我越来越想知道,雷泽·坎恩到底给了你什么了……”
维娅没有听到后续,而是一个人回到了位于陨龙堡的漆黑高塔,这天夜里,她一直未能入眠。
而未能入眠的女孩,也不止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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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在卡蒙特身旁的安妮斯·劳伦斯没有睡着,老练的守卫与新来的守卫待在塔顶,酣睡的猎犬偷偷溜回了火炉旁,外面的寒风呼啸而过,噩耗山丘的鬼魂不时发出阵阵哀嚎,她闭上眼睛,仔细回想着今天早上的对话——或者说是单方面的自言自语。
“你知道吗?格威尔虽然把你交给我随意处置,但他的意思其实是让我杀了你,但你运气很好,我不想杀小女孩,一是因为这并不光彩,二是违背了我的骑士准则,虽说自从我被选为玫瑰骑士后准则就只剩下一条——为奥格兰至高统治者奉献自己的一切。”
“虽然只是个小小的迪索王国,但也好歹算个国家,而你也算是一位公主,但瞧瞧你的样子,说真的,我完全无法想象你能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或者找到一个智商能高过常人的丈夫……”
“所以我还打算帮你一把……我会把你送到艾德托斯的孤儿院,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你会受到皇家医师莱尔·科瑞的保护,而也代表着,你日后将会成为一个疫检队队员。”
“而疫检队是……暂时能保护你的存在……他们会招收所有孤儿,包括你,即便你曾是个公主他们也会对你一视同仁,但我还是强烈建议你最好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要知道你只是个随处可见的小孤儿,就这么简单……”
“也许我日后会为我今天的所作所为而后悔,但至少……当末日审判日来临时,我希望我还有资格被能葬在寇厄拉斯的墓园里。”
“愿永恒的钟声终有一天会传到你的耳中,小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