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要把她，交给我们？”
“没错，这是个孤儿，而这里是孤儿院，有什么问题？”卡蒙特双臂交在胸前，反问佩戴着老鼠胸章的疫检队员。
“问题不出在我们和她，而是在你身上。”靠在门廊上的疫检队队员上下打量着面无表情地小女孩，又看着卡蒙特盔甲上的玫瑰纹章，不禁眉头紧皱。
大街上忽然一阵喧闹，一支满载货物的车队熙熙攘攘地穿过人群，朝这边驶来，那辆马车看上去可不像是普通商人的，因为它被武装得好像一辆赶着上战场的战车，且马车侧面有着疫检队的老鼠徽记，卡蒙特望了过去，对上了车夫的眼睛，他发现，那双碧绿色的眼睛似乎对自己很是警戒。
“威尔，发生了什么事？”那个车夫将缰绳交给她身后的一名男子，然后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她身后的那名男子抿住嘴唇，眯着眼睛盯着卡蒙特，摆出一副好像生气的样子，然后离开了。
“希娜，你瞧，”威尔瞥了卡蒙特一眼，“骑士团的卡蒙特阁下给我们送孩子来了。”
“确实是件稀奇事，卡蒙特阁下，怎么……你干嘛这么盯着我？你认识我？”
“也许是看上你了，希娜。”威尔吹了个口哨，不怀好意地笑着。
“闭上嘴！士兵！”
“是！长官！”威尔刻意站好军姿敬了个礼，但笑容仍然不减。
她没认出我来？要知道她在黑玉城给格威尔送信的时候，我可就站在公爵的旁边，还是说……
“不，我没见过你，”假如你是在给我设陷阱，那我就暂时随着你的舞步跳下去吧，“说回正事，你们到底要不要这个孩子。”
“理论上来说，我们会收下她的，但卡蒙特阁下，能否允许我做个猜测？”威尔缓缓说着，“你做了一个危险的任务，杀了一些在维拉克大人眼中看来十分危险的人，然后你十分少见地留下了活口，并打算把这个潜在的血案见证者交给我们？而不是当场处决，或是移交给神殿的老妈妈们？”
“我不打算否认，但也不打算承认。”
假如在一般情况下，还真或许是这样，卡蒙特脸色不改地想道，可这并不算是一般情况。
“那就是默认咯，那这样的话就让不禁去想……”
“得了，威尔，别为难尊贵的卡蒙特阁下了，拿上孩子，我们走。”希娜朝女孩伸出手，打算将女孩拉到她身边，但希娜刚一碰到她的肩头，女孩就好像触电一样往回退去。
“别害怕，小姑娘，这很安全，没人会伤害你……你叫什么名字？”希娜蹲下身子，用上威尔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说道。
然而女孩却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什么也没做。
“她是个哑巴？”
“不是。”冰冷的提问，冰冷的回答。
“她是个傻子？”
“不是。”
“你虐待过她？”
“不……嗯……算不上。”
“那好吧，我们待会会知道的。”希娜用算不上温柔的动作抓住女孩的肩头，然后推给威尔，“先让她进去待着，我稍后就到。”
“明白。”
威尔的动作就没那么粗鲁了，他摘下有着老鼠徽记的皮革手套，像对待工艺品一样小心翼翼地牵着女孩的手，“可怜的小姑娘，慢点走，你看起来糟透了，让我猜猜，你一定累了，还饿得要命，但放心，我们不会让你饿着的，请你原谅尊贵的骑士没空理小屁孩，但我们会照顾你的。”
希望我不会为了今天这事而后悔……或是送命，这孩子虽然现在还只是个有着公主身份的人偶，但不出一年她就会变成疫检队的暴徒，她会跟着她的同伴一起游荡街头，对无辜人民严刑逼供，果断处决哪怕只有一丝嫌疑的平民。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孤儿院，而是疫检队的训练营，真希望有朝一日莱尔医师能好好看清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如今都变成了冷血无情的杀人犯。
“如果没有什么事，还请您不要继续在这逗留了，我们没时间招呼客人。”
“替我向莱尔医师问好。”
卡蒙特说完便离开了被数不清的疫检队员围绕的孤儿院，也许是错觉，他在离开上城区之前始终觉得身后有人在跟踪他，不过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太久。
之后他没有急着回到陨龙堡，而是沿着国王大道直走，然后在一家铁匠铺门前停下，聋子桑德是这里的主人，但店里的生意一般由他强壮的儿子来干，但这次，本应对客人视若无睹的聋子桑德迎了上来，他的儿子却像没看到一样继续挥舞着铁锤。
“有新的命令……”
“不，先等等，我刚从城外边回来，来这不是为了让我再出去一次，我只是想来这了解下挖掘的情况。”
本应如他的绰号一般的聋子桑德准确无误地听到了卡蒙特的回答，然后说道:“我不太清楚，大人，我只是负责对你们传达任何我所听到的东西而已。”
“那行吧，命令是什么？”
“放弃目前的一切行动，回到陨龙堡，接受后续命令。”
“真是如此？”卡蒙特知道桑德不可能说谎，桑德虽然不是他们之中的一员，但却十分忠诚。
“那么我猜维拉克大人要么已经挖开了法师的古墓，要么就是需要更多的人手。”
桑德此时又变回了聋子桑德，对卡蒙特的话语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在这方面有着独特的技巧，这也是他能胜任这工作的原因。
在卡蒙特离开铁匠铺之后，他仍没有选择立刻回到陨龙堡，而是在城中的一家旅馆住下，按照规定，他没有付一分钱就住上了最舒适的房间，可惜哪怕再舒适的床也没法让他睡个好觉。
在黑玉城过后，他一直睡得很安稳，直到他今天又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而洞穴里，是一些极为可怕的东西，可怕到能让他的尖叫传遍整个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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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城里的卫兵突然变得很少。
莱尔·科瑞在通过城市护卫队设立在上城区的关卡时，注意到了这个事实，平时本应该由一支数十人组成的小队看守的关卡，如今仅仅只剩下两个枪兵与他们的指挥官。
“晚好啊，莱尔医师，今天过的怎样？”
莱尔·科瑞认得那位指挥官，“不坏，戈里夫，你的头还痛吗？有好好遵从医嘱吗？”
“好多了，医师，现在我滴酒不沾，虽然经常嘴馋，但好歹还是忍住了，我可不想在我女儿出嫁前就翘辫子。”
“那就好，你现在看起来精神多了，”莱尔·科瑞伸手指了指戈里夫的两名手下，“最近守卫的数量似乎少了很多啊，都在休假么？”
“这……”戈里夫一时显得很是尴尬，“我也不明白，上头似乎把那些年轻人全调走了，额……这些事情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不，戈里夫，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去陨龙堡了，我得照顾孩子们，还得帮穷人们治病，而陛下身边除了我之外还有数不清的医生在呢。”
“确实如此，那就不打扰你了，需要我让人护送你回去吗——哈，虽然我目前也没多少手下。”
“不需要。”没有一丝征兆，一群身穿褐的制服的男人忽然出现在莱尔·科瑞的身后，不知是不是因为光线的缘故，他在凑近观察之前，他一直以为这群陌生人只是投下的树影。
“莱尔医师跟在我们身边会更安全，更何况再走两条街，就会进入我们的辖区。”这些原被认为只是影子的陌生人走上前来，站在戈里夫的身前，他的两名手下紧张兮兮地眨着眼睛，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当……当然……”戈里夫忍耐着没有叫出声来，因为为首的陌生人整张脸就像是被砸烂的麦饼一般骇人，数不清的伤痕交横在脸上，鼻子有点歪歪斜斜，像是被人用魔法接上，一股透着寒意的视线始终在戈里夫身上打转。
“看够了？”他每次说话就会牵动整张脸的肌肉，使他的脸揪成一团，戈里夫当然认识他，莱尔医师的左右手，孤儿院最早的一批孩子，也是疫检队的头头霍尔格·罗蒙，戈里夫心目中最难应付的人之一。
戈里夫没有回答，而是无奈地朝莱尔医师欠了欠身，让开了道路，莱尔医师猜到了对方的心思，于是也没再多说，仅仅报以微笑。
莱尔·科瑞继续在夜晚的街道上行走，几位路过的水手认出了他，与他打起了招呼，甚至还抱起胳膊齐唱了一首歌颂他的歌谣，看着他们的举动，霍尔格与他的同伴渐渐的开始心烦意乱，摩拳擦掌，而莱尔医师则友好地询问这是哪位诗人的作品。
“您太放松了，先生，你不该让那些脏水手靠近你的，他们也许会在袖子里藏武器的，假如他们真要杀你……”
“霍尔格，你得知道，我们不该对每个人都心怀猜忌，我认为，在看清别人的本质之前，不如先让对方看清自己的，更何况，我只是一个穷看病的，他们为什么会来杀我呢？为了钱么？”医师走着走着，突然蹲下身子，伸手摸向自己的影子，眼神透露着悲伤，紧接着，几只老鼠从他的影子里跳出，奔向远处的阴影，没有再回来。
“先生，你太看轻您自己了，要知道维尔莱恩陛下可是把你当成了自己唯一的朋友，能享受此等待遇的整个奥格兰可找不出第二个……更何况，那帮认为你遭受诅咒的贵族，他们可不会放过任何能伤害你的机会，所以我希望您好好爱惜自己的性命。”
“哎，霍尔格，霍尔格，难道别人一对你暴露出敌意，你就得仇视他，或是至人家与死地吗？”莱尔医师继续自顾自地走着，他们已经快到达目的地了，霍尔格的眼睛伴随着肌肉僵硬的抖动往四周看去，少数疫检队的巡逻人员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视野当中。
“若不斩草除根，小麻烦迟早变成大灾难，我……是这么认为的，先生。”
“可你还记得我刚收养你的时候么，那时的你还没遇上喝了魔药的蛮族狂战士，因此还是个帅气的小伙子的时候，我遇见了因偷窃被守卫抓到的你，那时你对我暴露出的敌意似乎不亚于那些威胁要把我烧死或吊死的贵族阁下们。”
“小孩子……”
“小孩的刀跟大人的刀都是一样能要人命的，这不是借口，霍尔格，但我选择相信你，也相信那些尊贵的大人们，你能明白么？”
霍尔格·罗蒙，疫检队残暴与冷血的代表，朝莱尔·科瑞默默地低下了自己的头，“我明白，先生。”他诚恳地说道，但他仍然不会放过那些对莱尔医师有哪怕一丝敌意的人 。
等他们终于靠近那间熟悉的大房子时，数十个孩子忽然涌出门外，拥向莱尔·科瑞，除去孩子之外，还有着所有正在待命的疫检队员，他们以莱尔·科瑞与孩子为中心围成一圈，静静地微笑着。
“科瑞先生！你是回来给我们讲故事的吗？”
“对啊对啊，上次的故事还没讲完呢，老鼠王子到底是怎么打败乌鸦巫师的，快告诉我们！”
“有没有点心，科瑞先生，我们今天表现很好，希娜姐姐一整天都没生气，她说过你会给我们带点心的，希娜姐姐不会骗我们的，不是吗？”
“喔喔，慢着慢着，我可没法一下子回答所有问题，”莱尔·科瑞弯下腰，张开双臂拥抱每一个孩子，“一个一个问，我一个一个答，别着急。”
然而在孩子们七嘴八舌的吵起来之前，房门又一次被打开，“抱歉，打扰一下，”希娜将人群拨开，“莱尔医师，请您来一下。”
“好啦好啦，霍尔格，去给他们弄点点心，我得去好好准备准备，不然可讲不出好故事来。”
在霍尔格接手后，孩子们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整队！”只听他严厉地大喊一声，让数十个孩子仅仅有序地排好队伍，然后又用慵懒的语气续道，“目标厨房，前进。”
“怎么了？”即使孩子们已经离开，但莱尔·科瑞脸上还是残留着先前的喜悦，似乎已经等不及要去给他们讲故事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得跟您先报告一下，毕竟您一向很在意这些。”希娜带领莱尔·科瑞一步步进入大厅，然后用下巴示意角落里缩成一团的身影，“我们有新妹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