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神社后,我整个人就仿佛丢魂了一般,浑浑噩噩地行走在山道上。
[你迄今为止杀的人还少吗?]
尽管不想要去直视,但父亲的话还是如同魔障一般缠绕在我的心头,让我难受得无法呼吸。
“……杀人犯……我吗?”
迷茫地自问了一句,我不禁抬头张望四周,偶然路过的村民先是讨好般地朝我露出笑容,随后便如同逃避祸害一般的加快脚步离开。
恐惧、厌恶、憎恨。我从她们的眼中读出了这样的感情。
(好奇怪啊……为什么以前完全没有注意到呢?)
我不禁自嘲地想到。虽然以前一直感觉到村民对自己的态度有些违和,但她都下意识地把原因归结到对于自己巫女的特殊身份上。
现在仔细一想,除了父亲和凛,村子里自己可以称得上熟人的村民,一个也没有。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直到今天以前,我一直把祭祀当做“巫女”的一种使命,并把它当做生活中理所当然的一部分来对待。
然而,我错了。
杀人就是杀人,不管用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掩饰都没有意义。
我砍下的人头,是人的头颅,每次洒溅在祭坛上的鲜血,不是什么,正是人的鲜血。
是我,将那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给全部杀死了。
“唔——”
一时间,一股前所未有的反胃感涌上心头,为了不让人注意到我的异常,我急忙跑进道路旁的竹林中。
然后,我跪倒在地上不断地呕吐,就仿佛要将这辈子吃下去的食物全部吐出来。
……
——哗啦!
冰冷的井水从头顶浇下,彻骨的寒意渗透全身。
“呼……”
缓缓地吐了口气,再重复了好几次的水垢离后,我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真是……难看的脸啊。”
看着水井中倒映出苍白的脸色,我不禁露出了自嘲的苦笑。
[你早就已经是扭曲了。]
“——!?”
想起父亲当时的那句话,我紧紧地抿住嘴唇。
是的,一点也没错。
我很清楚,死在我刀下的,既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恶徒,也不是什么罪恶滔天的罪犯,仅仅是一些无辜的村民。
在被选为祭品以前,她们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生活;有着爱着自己的家人;有着属于自己的幸福。
而这些,都因为我的破坏而化为乌有。
说真的,杀死她们的时候,我的心中毫无波动,既没有所谓的悲伤,也没有丝毫的感激,明明确实杀了人,我却依旧能够没心没肺的回到家享受着美味的晚餐。
很早以前,我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了。只不过这次要被杀的是自己的亲人,我才会如此的激动。
就像父亲说的,我很早就已经扭曲了。
“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似乎注意到庭院内的声响,凛来开了纸门,一脸惊讶的看着我。
“凛……我回来了。”
为了不让凛察觉到自己的异样,我狠狠地掐了一下大腿,告诫自己要保持平常的态度后,我转过身,朝着凛露出了微笑。
“欢迎回家。姐姐,为什么这时候还要进行水垢离的仪式啊?”
看到我一身湿透的模样,凛不解地问道。
“啊……这个啊。姐姐不小心在神社把重要的御币给弄坏了,父亲大人便惩罚让我重复十次水垢离。”
犹豫片刻后,我用一个相对合理的理由回答凛。
“十、十次?!没事吧姐姐?”
“没事没事!我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也是巫女修行的一环。”
看着凛一脸惊慌的样子,我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有问题。
“等一下后,我换完衣服后就去你房间。”
随后,在寝室换掉身上那身湿透的巫女服后,在确认身上没有留下呕吐后留下的异味后,我来到凛房间的门口。
深吸一口气,再次告诫自己要在凛面前保持常态后,我拉开了纸门。
“凛,我进来。”
“姐姐。”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妹妹一如既往的天真笑容。
原本那笑容,是支持自己一天的精神的动力,而如今再次看到,我的心却感到无比的痛苦。
我强撑起一丝笑容,故作平静地问道。
“今、今天身体的情况如何?”
“嗯,比以前好多了。”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
听到凛的话,我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虽然很慢,但在这几年地不断细心调养下,凛的身体确实在一点一点的好转,现在已经能够独自起身做一些简单的活动了。
大概按照这个势头的话,再过一段时间,凛也许就能普通人正常生活了。
“不过,现在还是不要勉强活动身体,好好吃药调养知道吗?”
“额……好。”
听到我的话,凛不禁面露苦色,看了就算喝了这么多年,她还是没办法习惯中药的苦味。
“呐……姐姐。”
在喝完药汤后,凛望着神社所在山的方向,向我问道。
“山上的樱花……开了吗?”
听到这话,我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由于今年没有降雨的关系,没有足够养分的樱花树自然不可能开花,和以前如海似雨的美景不同,今年神社的樱花树上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看着十分荒凉。
但是,为了不打破妹妹的幻想,我说出了违心的谎言。
“……嗯,开了哟。就和往年一样非常漂亮。”
“真的?!”
果然,听到我的回答后,凛的表情顿时明朗了起来。
“太好了,今年一定要和姐姐一起去赏花。”
“撒……不、不用急,都说现在要专心调养了。”
害怕自己的动摇会被凛给察觉,我没敢继续这个话题。
“对了,难得的机会,我来帮你梳头吧?”
“嗯?那就拜托姐姐了。”
得到了凛的同意后,我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了一把木梳子,来到她的身后,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她粉色的头发。
(真是柔顺的头发啊。)
抚摸着凛的头发,我不禁在心中感慨。也许是因为很少外出的关系,凛的头发保养的非常好,摸起来就想上乘的丝绸一般顺滑。
也许感觉很舒服吧,凛就像是一只小猫一样,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今天想要绑着什么发型?”
“全交给姐姐决定!”
听到凛的答复,我不禁露出了困扰的苦笑。
“了解,那就和往常一样吧。”
拿出两个发绳,我给凛的头发上绑上两个小小的发辫。
“好了。如何?”
“嗯!很漂亮。”
看着镜子的自己,凛摸了摸头上两个小马尾,满意地点了点头。
“真希望以后也能继续让姐姐帮我梳头啊。”
“客气什么,我们是姐妹……我永远……都会帮你梳头的。”
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从眼中流了出来。
【这次祭祀的祭品,是凛。】
(八重樱,你这骗子!)
我不禁在心中这样咒骂自己。明明已经知道凛即将迎接如此残酷的未来,居然还想着用这种无法兑现的谎言敷衍自己的亲妹妹。
“姐姐?你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将凛紧紧地抱在怀中,我带着哭腔地回答道。
为什么?为什么是凛?
我不甘地在心中向神明提出质问。
确实,今年的旱灾对于村子来说无疑是一次重大的打击,粮食的缺乏无疑让所有人都感到恐慌,实际上,父亲之前就说过,村里有不少人已经活活饿死了。
如果说能够以牺牲一人的代价拯救整个村子的人的话,大概全村人都会举双手赞成吧。
但是——很奇怪吧?为什么手沾满鲜血的我能够活下去?而毫无过错的凛必须牺牲呢?
(没错,就算只有两个人也好……)
为什么明明是父亲欺骗我扮演刽子手的角色,我就非等承受那些不属于我的罪孽?
(只要还有彼此……)
为什么,我非得为了那些连名字都不认识的村民而杀掉我最爱的妹妹?
(就一定能幸福的生活下去……)
就这样,当时自暴自弃逃避现实的我,做出了最自私的选择。
(你说的没错……父亲大人……我已经扭曲了。)
“姐姐?”
我看着一脸茫然的凛,温柔地说道。
“凛……我们一起逃出这个村子吧。
PS:啊……表达的有些混乱,深刻意识到实力不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