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一个梦。或者说得更准确点，又做了一个梦。
不同于之前如同戴着蒙上水雾的眼镜般一片模糊，在这个梦中，我的视野一片明朗。
男孩，那个出现在我曾经的梦境中的男孩，换句话说，很有可能是童年的我，正蹲在不知哪里的石阶上啜泣。
（为什么……这家伙，到底是在哭什么啊？）
此时的我，自然已无经法重拾当时的心情，所以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家伙没种地哭下去。
“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呢？”
男孩的面前，出现一个娇小的身影。无论是女孩的声音，还是她身上如婚纱一般洁白的洋装，都会让人发出“就像天使一般”这样的感叹。
只可惜，被一束强光挡住，我完全看不见女孩的脸，真是郁闷。不过从体型上判断，那个女孩的年龄应该还比男孩更小。
“没事，才没有事呢……”
男孩操起衣袖使劲揉着自己的脸，似乎怕自己的哭相会遭到女孩子的嘲笑。
“只，只是……沙子吹进眼里了。”
女孩优雅地转了个圈，薄纱裙像是在故意使坏，轻飘飘地扬起。当然，我可不是那种对幼女的内裤有多感兴趣的人，只好把视线移开。
“那么，让我用法术，把沙子弄走怎么样？”
“怎么可能呢……你，你根本就不会，这种法术吧……”
“有的哦，只要你要的话，一定会有的哦。”
女孩把身子躬下。这样两人的脸之间的距离，就缩得只剩下一支铅笔那么近了。
“怎，怎么啦？这么突然……喂，你要干什么啊喂！”
“啾——”
“不要啊，我，我还只是个小孩子啊啊啊！”
……
就这样，因为这个奇怪的梦，我差不多6点就醒了。虽说和平时的起床时间还算比较接近，（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误差吧……）不过因为昨晚的事，起床后感觉一身的疲劳并没有怎么消解。
这里的“事”，不仅仅是神秘少女黛丝的入住，小巷子里的流氓僵尸，还有对着镜子摆弄连衣裙的妹妹……对了，顺便把昨晚的怪梦也算进去吧。
遇上这种种异常，我想一般的人应该已经承受不来，轻则造成神经衰弱，重则导致人格分裂。因此，只要想到经历过这些的自己还能睡得上觉，我便会情不自禁地对自己产生莫名的崇拜。
——没办法，这个世界，果然是存在无限的可能性的呢。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就是新的一天了，又是充满可能性的新的一天了。幸好醒来之后并没有看见黛丝睡在身边，也看不见站在门口怒发冲冠，嘴里喊着“变态”的妹妹。
——最起码避开了所有可能性中“捉奸在床”这一老套事件发生的可能了，可喜可贺。
（算了，既然醒过来了，就干脆早点做好上学的准备吧。）
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抓着乱糟糟的头发朝洗手间走去。
虽然看见洗手间的门很少见地关上了，可能是睡得不好导致犯迷糊了吧，也没怎么多想，我就直接拧开门把手走进去。
结果就是那么巧，巧得让我产生了要马上到楼下买福利彩票的冲动。
洗手间里居然有人，而且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平时都在自己的房间换衣服，今天却跑到洗手间里换衣服的妹妹。
虽说进去的时候她在穿裙子，不过一边露出来的没什么花纹的白色内裤，还是很明显地进入我的视野。
“啊，小莹，早上好……”
对着整个脸都涨红了的妹妹，实际上脑袋已经一片空白的我装傻那般打了个不知所谓的招呼。
“你，你你……打个什么招呼啊！滚出去，变态老哥！！！”
我被妹妹一脚踹到地板上。就这样，我人生之中最早挨小莹的踹踢的时间记录被刷新了，而准确的时间是6:17。
虽然可以骗自己那般地认为这是妹妹在我面前渐渐能表露自己的感情的表现，可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如果兄妹之间非得依靠这种方式来传递感情，那做哥哥的必须要有一副好筋骨才行呢。
“早~~早上好啊，哥哥。”
穿着白色衬衣的黛丝用衣袖揉着眼睛走到我身边。倒在地板上，可以轻易将她白皙的美腿尽收入眼底。
自然地把视线朝上移动，没想到黛丝竟然没有穿妹妹的牛仔短裤，任由那从妹妹那里借来的有些不合身的有狐狸图案的内裤展露无遗。
虽然这么说有些欠扁，不过我想，也许多亏了黛丝，让我得到一个可以了解到妹妹幼稚的兴趣的好机会呢。
慢着，现在不应该是盯着妹妹的内裤出神的时候吧！
“黛丝，你怎么不穿上牛仔裤啊？”
我忙爬起来问道。不管怎么说，今后有一段时间都要和黛丝同住在一屋檐下了，必须克制那股会让自己变成野兽的邪念才行啊。
“德鲁伊的裤子穿起来好难受，黛丝穿着没法睡觉。”
这也没办法，我的妹妹只喜欢白色衬衣加牛仔裤这种中性的着装啊……不过眼前却突然闪过昨晚小莹在自己房间里摆弄着我没见过的连衣裙而陷入陶醉的样子，证明了我对妹妹的认知是有漏洞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不可能是看错的吧？难道我的妹妹还有隐藏起来的少女心吗？真是诡异啊……
反正我是不可能跑去问她的，连续被她踹飞了那么多次，这个时候还把这么尖锐的问题拿出来提，简直算得上是一种找死的行为。
“不过现在你已经醒了，在这个家要好好把裤子穿好哦。”
“好的，哥哥。”
黛丝很愉快地点点头，光着脚丫子跑向妹妹的房间，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实在是太可爱了……虽然，是个让人有些头疼的女孩子……）
望着黛丝一路小跑，渐行渐远的背影，我忍不住露出满足的微笑。
（可当那孩子回到自己的家人那里时，我一定会感到寂寞吧……）
“啪！”
洗手间那边传来妹妹摔门的声音，她已经穿好校服了，在裙子的衬托下，应该说多了几点女孩子的味道吧。不过由于刚才的突发事故，她那疲倦的脸上还带着非常不爽的神色。
顺带一提，初二年级的妹妹上的学校是启慧的初中部，在周围几所初中算是升学率很高的了。不过说到高中，启慧根本就不是县立高中的对手了。照妹妹的成绩，今后去上市立高中，不，又或者是省里直属的重点高中的可能性应该比较大吧。
另外，实际上启慧的初中部离我们的高中并不远，基本上只是相隔两条街而已。不过只要仔细想想我们兄妹正处于怎样的关系，就知道我们连一次一起上学的经历都没有。
“我……抱歉了，小莹。刚才……”
觉察到妹妹那如同针尖一般的视线，我只好低声下气地摆出认错态度。
“门不是已经关上了吗？”
小莹用上以前惯用的那副冷漠的语调问道。
“可能是因为有些犯迷糊吧，再加上门又没有锁……可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看到了吗？”
“应该，说看到了吗？大概……看到一点内裤了吧……”
向自己的妹妹承认看见她的内裤真的还不如自杀算了，可在刚才她已经一脚把我赶了出来，在这种情况下还想抵赖只会如同火上浇油吧。
“一点内裤，吗？”妹妹盘着手，露出一脸“真是没办法啊”的表情，反应异常地镇静。“我的哥哥，还真是个在这种事情上特别诚实的变态呢。”
“难道你更希望我撒谎吗！？”
再一次听到“哥哥”，心里确实有些激动。只不过结合语境，总觉得有种微妙的感觉。
“反正看了就是看了，变态也就是变态，再怎么辩驳，既成事实也是不会改变的。”
“喂，我也不希望这样的好不好！谁叫你不把门锁上啊！”
“你的意思是说这是我的错吗，没用老哥？那当你看见我在换衣服的时候，还在不慌不忙地打招呼，这又怎么解释？”
“这个……睡迷糊了行不行啊？而且，我们也很久没有……”
“也就是说，在刚才那段意识不清醒的阶段，老哥你是在遵循自身的变态本能吧！”
妹妹就像说出“凶手就是你”的死神小学生，对我伸出了食指。
“不要老是提‘变态’这个词，我什么时候在你眼中变得这么不堪啊？”
“一直，一直都是！变态，内裤爱好者，猥亵幼女的犯罪预备军！”
我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已经碎掉了，碎片哗啦哗啦地掉入无底的深渊。
肖小莹你，就算是开玩笑，这也开得太没节制了吧？
“随便你怎么说都行！总之我也不想辩驳什么，反正作为一个看到你换衣服的哥哥，我能想到的只有道歉。至于你接不接受，我才不管了！”
情绪已到达临界点，我拼命用自己的意志压制住短剑的出现，因此，表情应该会相当恐怖吧。可是，不能再让它出来了，那把带给我们兄妹无尽痛苦的罪恶短剑。
听到我带着凶狠的表情说出的话，妹妹不仅没有害怕，反而用上十分严肃的神情盯着我。
“请不要再跟我提‘道歉’了，没用老哥。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有些事，有些人，不管你怎么道歉，实质上都不会产生任何意义的。”
她所指的，一定不是刚才那件事，而是她手臂上那条难看的刀疤吧。
确实，让一个女生留下一生都无法褪去的显眼的疤痕，那将会是伴随她一生的烙印，是说得再动听的道歉都没法抚平的。这不像是看到换衣服那样，简简单单地道个歉，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就算妹妹口头上说不在意，可是，这种伤害，确确实实会伴随一生的。
而所谓的“道歉”，说到底，也许只是我在逃避过去发生的那些事的一种手段吧，正如之前，稀里糊涂地把童年的记忆彻底抹杀掉一般。——这些都只是懦弱的我愚蠢而卑劣的手段。
总以为祈求得到她的原谅就能解决所有事情，实际上我自己还是没有真正想面对自己的罪孽吗？我真是差劲，天真而又差劲啊。
可是，我到底又该做些什么呢？我真的没有补偿她的办法吗？
“没用老哥，也许你会觉得我很过分吧，又把那件事拿出来说。不过，我只是对你那天晚上的话，给出一个发自真心的回答。”
“那天晚上”，指的应该就是与米诺陶战斗结束后，向妹妹道歉的事吧。那天，她说过自己“完全没有在意”。果然，“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吧。
“发自真心地说，我果然还是没法将那件事当作不存在，更不可能忘掉。原本我就讨厌老哥，在那件事之后，我第一次对老哥产生憎恨的感觉。可是，我以前说过的话是真的，我真的没有在意那时发生的事。最起码，现在没有。”
妹妹用一副看穿我的心事的口气说道。
“没有在意”，说出这样说的话，这已经是她的第二次了。那并不是心里话，可也不是为了可怜我而临时编造的借口，这我是知道的。
“哦……”
这也是当然的吧。如果总是为手臂上的刀疤而哭哭啼啼的，哪有今天的天才少女肖小莹啊？不像这个没用老哥，我的妹妹可是个非常坚强的家伙啊。
“唉，话就说到这里吧，没用老哥。——对了，你刚才对我说了‘早上好’吧？”
“呃，那个……当时除了这句话，我也想不出该说什么好了……”
“这样啊，不好好回答你也太没礼貌了吧……”
妹妹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用夜猫一般锐利的视线盯着我。
“——嗯，哼，我的早上才不好呢，昨晚因为你而半夜起床，半夜没睡，半夜没睡啊你知道吗！？你这笨蛋老哥！”
结果在她临走之时，还是挨了她一顿臭骂啊……
不过，这可以算是我们久违的早晨问候吧，无论是以何种形式，都是比以往日子更加亲切的问候，因为，这就是家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