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漫无边际的黑暗。沉重，阴冷，刺骨，似乎不管哪一个词语都难以概括正在侵袭我的身体的黑暗。因为，缠绕身体的痛苦，远远不是这些词能够修饰得了的。
就在这股混沌之中，我眼睛所对的远方，大概是天空的位置，突然在一条逐渐扩大的裂缝中，出现一个状似太阳，却没有发出耀眼光亮，仅仅裹着幽幽深红气雾的球体。
深红色球体中心，镶嵌着黑洞一般的圆形黑影。我渐渐做出推论，那大概是一只瞳呈红色的眼睛。因为，我感觉到被视线所锁定的不自在的感觉。
就在它出现后不久，凝视着我的红眼，仿佛被敲破的烧瓶，泄出血一般的暗红色液体，并如瀑布一般，透过球体两侧的裂缝倾注下来。
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使我更加肯定，那就是血。
（这到底是谁的眼睛？又为何流出血泪？难道说有什么无法承受的悲伤吗？）
感觉身体渐渐被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的血水所沾湿了，我心中很自然地浮出这些问题。
可是，我很快就就没再被这些问题所困惑，毕竟此时对我来说，更加牵动我心魄的，还是身边逐渐漫上来的血泪。从红色眼珠中源源不断流下来的血很快在我周围形成一片血泊，不对，说是血池大概更为准确。随着水位的急速抬升，血泪渐渐漫过我的指尖，大腿，胸口，嘴唇，反应过来的时候，大量的血泪已经灌入鼻腔。
血的味道刺激着鼻粘膜，使我禁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更糟糕的是，此时的我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就像被注射了麻药一般动弹不得。
这一切简直就像什么恶趣味的家伙为了看我在血泪中挣扎不得，然后惶恐地溺水身亡而设下的杀人机关一般。
（开的是什么玩笑啊，连挣扎都做不到的话，不是相当于等死吗？）
开始与时间赛跑。我将身上仅存的所有力气全都注入右手上，期盼它能突破现在这无能为力的状态，哪怕只是稍微动一下。现在这司空见惯的事，对我而言却足已以“奇迹”称道。
只是，血泪涌上来的速度很明显还在不断加快，没过紧闭的眼皮之后，可以说我的身体基本上全被血泪所吞没。
（求你了，稍微，动一下吧，我可不甘心像这样死的不明不白！）
只是，奇迹正是因为不会轻易诞生，才显得弥足珍贵。我内心的呐喊迟迟未能唤来奇迹，我也只能屏住呼吸，闭着眼睛做着一遍又一遍徒劳无功的尝试。
……
就算自以为不服输的我，也总算放弃挣扎了。
在血泪摸过我的头顶之后，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大量咸水不断灌入我的口腔和鼻腔，使我一边身体发出抽搐一边呕吐。然而，即便身陷如此阿鼻地狱已久，无法动弹的我还是没有淹死。
（这……是什么……恶趣味……咕……还不如……死了……）
“还不如死了？哎呀，你不是渴望活下去吗？”
穿透流水冲破水面、激起水花的响声，清晰的女性的声音进入我的脑中。
我睁开眼睛，意外地没有感到刺痛的感觉，不过眼前血忽浅忽深、荡漾不止的红水仍把我吓了一大跳，感觉自己简直就像堕入炼狱一般。不，既然承受着这样的痛苦，大概已经身处地狱了。
适应了眼前的景象之后，视野中渐渐浮现出一个漆黑的人影。看在她身后四散的长发，黑影的轮廓下那优美的胴体，还有回忆刚才的声音，我推测眼前人应该是个少女。
（你是……又为什么……）
“我？是让你活下去的人啊。”
说不出话的我，心中所想的一切，仿佛全都被那女人看穿了，就像正被读心术窥视心灵一般。
（这……是你搞的……鬼？）
“这么说很过分吧。要活下去，这是你自己选择的。可是既然活着，自然就得承受痛苦啊。得到活下去的机会，接受活下去的痛苦，这就是等价交换原则。”
（什么都做不到的生命有什么意义！我可不是为了生存本身才做出这个选择！）
“哎呀，不是很清楚吗？什么都做不到的话，真的还不如去死。去死吧，废物。”
（真的……可以死了？这，也许……是最差劲，却也是最不坏的结果吧……）
听到能够“去死”，我居然会如此兴奋，这一切，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慢着慢着，我可没有答应马上让你死哦，看你不断呕吐的样子还挺好玩的，还是让你再挣扎三天再拿走你的性命吧。”
（这，怎么可以啊！）
对我挑衅之后，乐在其中的恶趣味少女像海豚一般，灵活地向上转身之后，正准备向下蹬水离去。
（怎么可以……任由你在这里撒野之后就自顾自离去啊！）
或许真的是被这满腔怒火点燃了内心的宇宙，我的右手以擎天之势，一把向上伸了出去。
“啪！”
抓住了。确确实实抓住了。
可恶的家伙，看吧，你的小腿被我抓住了。老老实实，让我出去，要不，赐我一死吧！
“OK，是你赢了……”
黑影下的少女缓缓回头，呆滞地看了我半天，带着不服气的口吻留下这样的话之后，便化作一堆四散的破碎气泡消失了。
“等一下，‘我赢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没错，‘你赢了’。社长，我也想问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啊？”
思绪从乱七八糟的东西恢复正常，第一眼出现在眼前的，居然是自己高举的右手。感觉右手正捂在什么柔软的东西上，我下意识地使力抓了两三下。
（右手已经没事了呢。可是，刚才右手不是抓住了那家伙的小腿吗？这么说，那个，是梦？那么，我现在在床上？怎么回事……可恶，刚才的事，都想不起来了。）
再仔细看清楚才发现，手部的上方，还有一个熟悉的人的脸庞。
“柳……柳如玉？怎么是你？”
不对，看清楚点，为什么她脸颊微红，轻咬嘴唇，眉头紧锁，一脸在忍耐着什么的表情？虽然思绪根本就无法组织出现场状况，可是能以这么近的距离看柳如玉一脸受欺负的表情，真是太棒了……
（嗯？难道说……我的手那么正好就……）
“哇！不不不，这……呜啊！”
我像触电一样撒开自己罪恶的右手，因为动作幅度太大，从承托我的位置滚了下来，正好摔到地上。
“没……那个……没事吗？”
柳如玉双手捂着胸口，大概就是刚刚我的手摸过的位置，低头看我问道。
尽管表情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可怜兮兮，然而眉头还是皱着，大概还是在生气吧。
“我……没事。那个，刚才那是……”
这句话就像电击棒一样，一下子把柳如玉电得跳离了原本坐着的椅子。
“听我解释一下，刚才那是……”
然而柳如玉却似乎完全不想听我解释，她保持捂着胸口的姿势，从椅边逃开了。
“不是，你误会了！你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哀家怎么可能不明白呢？就像你说的那样，社长，‘你赢了’啊。”
唐晓菲吗？唐晓菲啊！
“总之在狡辩之前，先接受哀家的天罚吧！——落雷之膝撞！”
之后的标准结局也懒得再说了。总之，唐晓菲经过放水的膝撞又让我昏迷了十几分钟。
“都是唐晓菲你的错啦！你看，又赶不上回家吃晚饭的时间了！”
我指着墙上的时钟，感觉都要哭了。混蛋，今天真是背到家了。
“怪我咯？还不是因为社长你突然抓住柳如玉妹妹的胸部，哀家只是替天行道。”
“我已经解释过了吧！因为做了一个噩梦，才会，才会……”
“难道你在梦中对叶佳敏同学袭胸吗？社长，你果然还在垂涎我的叶佳敏同学！”
“对于你们之间的关系我已经无所谓了！”
“真是的，还是第一次看见连在梦中都想袭胸的色情狂啊，社长只要努力下去，一定能够超越哀家的，加油吧！”
“向这种奇怪的方向努力有什么意义！”
“那么，如玉妹妹，你又怎么说？社长确实摸了你的胸部吧？”
没错。这倒是事实。我的手确确实实与柳如玉的胸部有过亲密接触，只是，她还在继续生我的气吗……
“我相信的。”柳如玉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我和唐晓菲都瞪大了眼睛，而更令我惊异的是，她脸上难得一见的坚毅表情。“我相信……不是故意的。”
“这样吗？安啦，既然受害者都这么说了，哀家也没什么好说了。”
（谢谢了，柳如玉。从各种意义上，你都算救了我一命啊。）
“那现在应该轮到我发问了。唐晓菲，在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会突然在图书馆里？”
“看来，社长你什么都忘光光了，真的是撞到头吧。”
“撞到头？啊，听你这么说，真的感觉到额头有点痛呢。”
“真像个笨蛋啊，居然在那么暗的楼梯奔跑，搞到踩空摔下楼梯，哀家都自愧不如了呢。”
“对不起。”
柳如玉用一贯细微的声音致歉。那皱着眉头的表情，此时看来却是一脸歉意。
“真是笨蛋啊你。只会道歉的话，会被人欺负哦。没能及时来到图书馆帮你，这应该是我的错才对。所以，请你不要道歉了。话说……”
我别有意味地瞪着站在一旁的唐晓菲。
“该道歉的是你这家伙才对吧！拜你的致命一击所赐，这下及时赶回家就变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为什么又怪哀家啊！哀家怎么说，也曾辛辛苦苦地把社长背到这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什么“苦劳”……这对你来说，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OK，OK，辛苦你了。总之，我真的非得回家不可了。你们也快回家去吧。”
“那……社长，今天哀家就再陪你回家好了。”
也许是误会了什么，柳如玉看着我的眼睛突然瞪得水汪汪。
“不要直接说出那么容易令人误解的话！为什么今天还要送我回家啊！”
“社长，你不是说过家人会在门口等着扒了你的皮吗？哀家可不希望明天就看不见社长了。”
“用不着。上次你也看见了，那群家伙才没那么闲，闲到有时间在门口迎接我。”我指着柳如玉。“与其送我回去，倒不如保护柳如玉回家。这样的女孩子，很容易成为歹徒的目标吧。”
“不，这个……其实，我不用……”
虽然柳如玉想说些什么，可是话还没说完，声音就完全被唐晓菲的声音盖过去了。
“哈？什么啊？一副了不起的样子，社长你真的以为哀家那么喜欢跟着一个孱弱男生回家啊？既然社长把柳如玉妹妹交给我，哀家就恭敬不如从命吃下了。”
“不要说奇怪的话！也不准在路上做奇怪的事！”我伸了个懒腰，感觉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突然为自己身体的恢复能力感到有些吃惊。“总之，先一起到校门口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