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我会跑快一点,所以你一定要在公园门口等我,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我一边奋力奔跑,让头脑在划过脸面的夜风中清醒一点,一边朝手机听筒对面的唐晓菲反复强调道。
虽说为了救回小莹,唐晓菲的出现是个必要条件。同时,在面临需要武力解决的状况中,唐晓菲也不失为必要的战力。可她那脱缰野马一般的冲劲还是令我有些头痛,然而,那份心情却不是不能理解的。
(给我老老实实地等着啊,哥哥,就要来了。)
北郊公园,听说原本是市政府计划为大量聚居于淅川市北方的郊区居民建造的公共娱乐场所,打着 “让郊区市民也能去得起公园”的旗号,曾为此做了很多的宣传。作为一项便民措施,风风火火的宣传倒也无可非议。只不过后来由于资金供应断链,原本兴冲冲公园兴建计划也迅速萎缩,直至被废弃,后来便直接转化成郊区居民的露天活动健身场所。
现在那个地方,只剩下几个简陋的健身设施,还有一堆在风雨中渐渐锈蚀的钢筋。除了早晨还有几个老年人在那里打打太极,扭扭腰身之外,基本上无人问津。而所谓的小广场,也只是位于公园中央,一大片被闲置的空地。
总而言之,北郊公园作为公园来说是名不副实的,甚至可以说是市政府的笑柄。不过,作为异端之间的战斗场所,却是相当够格。至少,无论是多激烈的破坏,都可以把我们的存在,全部隐藏在这暗夜之中。
不过,只要是为了救回自己的妹妹,这个废弃的公园变成怎样,我才不会在乎。
“真是的,社长,你的本体难道是鼻涕虫吗!”
刚和唐晓菲会合,马上便遭到她劈头盖脸的质问。不过,好在中枪的是“鼻涕虫”。
“你走的,是哪条路啊……为什么比我,还要早……”
“真要说的话,其实我在中心街道的路上刚好遇见大塞车,我便踩着大街上的车顶跑过来。”
“你是哪个朝代的轻功高手啊!”
(幸好没有说要飞檐走壁,要不然出了事我可承担不起这责任。)
“对了,社长,其实哀家还踩了好几个人的脑袋,虽然想道歉,可也来不及了。”
“道歉的话……就没什么必要了,我们……只要祈祷,那群倒霉鬼不会,因此而患上脑震荡就行。”
“呿……关于哀家是怎么过来的,社长就不要再深究啦。”唐晓菲轻轻地往我前额来了一记手刀,可以感觉到,这家伙对于力度的控制越来越纯熟了。“比起我的话,社长你还不是更奇怪……面临这种危险的情况,为什么还把黛丝妹妹带过来?”
黛丝?听到这似曾相识的提问,我马上回头,那一顶银白色的头发又进入我的视野。
整个脑袋都塞满了小莹的事,完全没注意到黛丝的行踪。只是,完全没想到,我从家里出门,跑了20分钟才抵达的北郊公园,她真的跟过来了……
“黛丝,既然你已经跟到这里,我也没办法让你一个人回去。只不过,等一下请乖乖呆在一边,不要随便插手,行吗?”
我感觉自己的声带在颤抖,可连自己也不知道这到底是被怎样的感情所驱动。
“明白了,哥哥,黛丝不会让你苦恼的。”
黛丝出乎意料地通情达理,明明平时都会坚持要“守护哥哥”什么的。大概,就连黛丝也意识到现在不是可以闹着玩的时候。
得到黛丝的回答,我马上重新看向唐晓菲。继续看穿在黛丝身上,原本属于小莹的衣服,我已经感觉情绪又要失控。
“做好准备的话,我们……”
“慢着。社长,不要怪哀家打断你的话。只是现在的你,实在令人感到不舒服。应该说,这里还没有做好准备的人,那就是你吧。”
“这种毫无根据的结论,你这个热血白痴到底是从哪里得出来的?与其纠缠这种无聊的问题,还不如把精力放在战斗上!”
“从哪里得出来的?你的声音,还有你的眼神!没错,虽然哀家确实是个热血白痴,可最起码,哀家不是个迟钝的人,还是可以感觉你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哀家已经看出来了,社长你一定是在忍耐些什么……”
“是又如何?这个问题对于救回小莹有什么意义吗?”
“抱歉,毫无意义,你就当哀家多嘴好了。”唐晓菲以准备充足的姿态朝北郊公园迈出了脚步。“只是看见拼命压抑自己情感的社长,哀家觉得很痛苦而已。”
“……”
(让你感到痛苦?这也总比让那把被愤怒的情绪所支配的产物,丑恶的染血短剑出现在这个世界好吧。)
看着唐晓菲渐渐覆盖上黑墨的背影,我这样想着跟了上去。
四盏路灯所环绕的小广场,配合着暗淡无光的夜空,简直就像为地下黑拳所准备的擂台。而擂台上,距我们大概十米远的位置,就站着我们的对手,全身用漆黑布袍包裹着的Piero。可就是没看见妹妹的影子,看来这家伙还不打算轻易把妹妹还给我。
“就是你吗?抓走小莹妹妹的无耻狂徒。就算用布蒙着脸,哀家也……”
“我们已经按照邀请函上的留言来到这里了。Piero,我就叫你‘皮耶罗’好了,现在可以让我看一下妹妹在哪里吗?”
“是红心ACE呢,看来,你们担心那位小姐的心情,并非虚情假意呢。”
从那黑袍之中,传出妖媚到有些令人感到恶心的男人的声音。
皮耶罗从布袍之中掏出一张纸片,可以看见那和留言的扑克牌,自言自语道。
“少废话,现在马上让我确认一下妹妹的状态!”
“勇者布雷珀哟,你没听清楚吗?既然我抽到的牌是ACE,那对于你们的请求我自然会乐意效劳。”
他两指夹着那张红心ACE,以反手划过面前的虚空。在我仍不清楚他行动背后的意图时,奇迹发生了。
就像启动了引爆程序的烂尾楼一般,皮耶罗面前的空间顷刻轰然倒塌。接着就像化作碎片的镜子一般,原本在我们之间的空间一片片地掉在地上,露出藏在幻象之下真正的空间。
可是,真的应该说是真正的空间吗?真是难以置信,小广场在什么时候放置了这种可移动公共厕所一般大小的玻璃房间?不过我并没有为这种无谓的问题过多费神,毕竟已经确认,昏睡过去的小莹就靠在那四面玻璃壁之中。
“那么,马上谈条件吧,你把我们两个人叫过来,一定是希望让我们做些什么,以此来作为释放妹妹的交换条件。”
“不错,看来你真的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呢,布雷珀。不过……”皮耶罗,这个神秘兮兮的家伙轻易地跳上关住小莹的玻璃柱,又从布袍之中抽出扑克牌,不同的是,这次抽的是两张。“哦,这次是方块4还有黑桃10……不过我开出的条件,是让你们杀掉的对方,你确信自己办得到吗?”
“开什么玩笑!哀家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对社长出手!”
“你说的‘杀掉对方’,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只要其中一方死亡,就算符合你设定的条件?”
我不假思索便朝站在玻璃柱顶端的皮耶罗询问道。
“社长,你在考虑些什么啊!我们怎么可以……”
“啊?哈哈哈,你想太多了啦,我怎么可能接受这个条件呢。为了救出妹妹而牺牲什么人,这种事,就算我同意的话,妹妹她也绝对不会接受吧。”
(我们这边已经占据了人数优势,对方也没有拿妹妹的生命来做要挟,这样就想让我们窝里斗,皮耶罗也实在是太天真了。不过最主要的问题还是,要是认真打起来的话,现在的我大概也只会被唐晓菲虐杀致死吧。)
“总之,现在小莹就在我们面前,而对手也只有一个人,放手上吧!”
我抽出裤袋中按捺已久的圆珠笔,指向裹在黑暗之中的对手。
手中的笔,在我的信念的缠绕之下,于闪光之中又变为如半月般皎洁的圣剑。
“觉悟吧,皮耶罗,从你对我的家人出手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注定踏上通往地狱的道路。”
“还废话什么呢,欺负哀家的宠妃的家伙——统统都要变肉酱!”
唐晓菲就像那位在腿上装了火箭喷射器的铁臂正太,仅仅凭借一段短距离的助跑,便跳到同原本居高临下的皮耶罗差不多的高度。
“既然如此,也是时候亮出我的底牌了吧。”
在气势汹汹的唐晓菲逼近面前之时,皮耶罗却相当从容地掏出新的扑克牌。
仿佛是在那之后的一秒间,唐晓菲便从那两米多的高处急速坠来,并背朝下重重地仰摔在地,剧烈的撞击爆发出岩石崩裂的声响。这一过程,唐晓菲甚至都没机会吭声。
(怎么回事?刚才……唐晓菲,被石头压到了吗?不,刚才那到底是……皮耶罗的特殊能力吗?)
听到不知什么东西划破空气发出的声音,我才从恍惚中惊醒过来。
唐晓菲躺在地上,四肢因疼痛而不断抽搐,痛苦游走在她扭曲的脸上,嘴角仿佛还能看见一行血痕。大概是在下坠的过程中束发的橡皮筋掉到不知哪儿去了,那精神的马尾辫也变成凄惨不堪的散发。
而在唐晓菲身上,一个中世纪风格装扮的成年男性正用脚压着她的胸口,同时,其手中的长枪仿佛毒蛇的尖牙一般,在觊觎着在唐晓菲脖子里流淌着的血液。
“恶……”
被突如其来的男子所重创并压制在地,纵使是一身蛮力的唐晓菲也挣扎不得。尽管如此,面对眼前的男人,她的嘴里却仍在发出诅咒一般的厌恶的声音。
“你……皮耶罗,你居然使出这种手段……”
“抱歉咯,不过,既然你们拒绝我给出的规则,那我就只好拿出第二套方案了。”
皮耶罗又从黑袍之中抽出一张新的扑克牌。
“这次是黑桃ACE呢……总之,作为庄家,由我来制定规则也是很正常的吧?”
“闭嘴!让你的同伴从那个少女身上滚开!”
“哼哼,勇者布雷珀,我知道或许你因为勇者的身份而感到万分荣耀,不过,你还不知道眼前的那个男人是谁吧?”
“首先,我从没有因这勇者的身份而产生任何优越感,另外,我也不关心这个男人是谁,只是把女生踩在脚下这种行径……”
我双手握住刚刚入手的圣剑,前后脚稍稍开立做出弓步。
“不管是哪个绅士看见了都会冒火!”
后脚释放出怒气,我和手中的剑宛若乘上疾风一般,以闪电之势跳向那个中世纪男人。
“锵!”
那个男人连看我一眼的反应都没有,只是很轻松地把右手轻轻挪动了一下,枪柄末端的位置便稳妥地抵挡住我的攻击。尽管枪与剑之间的碰撞发出很大的声响,那个男人的手却没有丝毫晃动。
“真是粗暴的绅士呢,勇者。”
“再如何粗暴,最起码我也不是那种会对女生动粗的人渣。”
“人渣?就像这样吗?”
表情毫无变化的男人开始来回转动自己的脚踝,将故意表露出来的恶意毫无保留地贯注在自己的脚尖。
在他脚下的唐晓菲因胸口上逐渐加深的痛楚,脸变得更为扭曲,不仅发出低吟一般的惨叫,突出来的双眼也仿佛失去焦点。
“为什么要对一个无怨无恨的女孩子下那么狠的手?难道你是恶魔吗!”
唐晓菲难得的惨叫声让我都有捂住耳朵的冲动,可我却不得不在忍受的同时,和眼前的这个男人继续对峙。
“现在的我,大概可以称得上是恶魔吧。为了桂妮维亚,那个我最爱的女性,我舍弃了圆桌骑士的荣耀,忘却了亚瑟王给予我的恩情,残杀了不知多少个兄弟,恐怕从那时起,诅咒的恶魔之血,早已在我的身体里流淌不息了。”
“……所以,你就甘心作为恶魔这样继续做下去?”
“没错,折磨、然后杀掉我面前的女人,或许是恶魔的行径,可已经抛弃了骑士之道的我不得不这样,否则,我就不可能洗清自己为了桂妮维亚而沾满鲜血的双手。”
男人拿枪轻轻一晃,将我贴在他长枪上的圣剑拨开,然后用如同湖面一般平静的视线对着我说道:
——这就是我,梅花J,兰斯洛特,在无限轮回中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