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

作者:XJTU丶阿瓦隆 更新时间:2019/1/20 10:48:47 字数:4397

羽衣上泛起金色的光雾,转眼之间,复原如初,周身的血污,如同在正午的阳光下消融的残雪一般,消失殆尽,露出光洁柔嫩的肌肤。伤口好似从来不曾存在过,连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赤色的羽毛在赤鸢身畔轻盈地飞舞,好似丛丛流火;而失去的力量重新填满少女的身体,返回着自己的曾经。

她在虚空中踏步,脚下荡漾起金色的波纹,空间宁静而战栗地宣誓着臣服,火焰的精灵恭顺地在她的身边起舞,爆炸的光焰在她的脚下颤抖匍匐,能量的冲击似乎只是无害的欢庆礼炮,竭力绽放着最绚烂的烟火,庆贺着女王的归来。

第八神之键,羽渡尘,它的力量是掌控极致的速度。如果只是极速的话,这份力量怕是有些配不上神之键的英名。然而,当极速到达了极境,羽渡尘所能做到的,乃是操纵时间,干涉因果,至于无可抵达之彼方。

借助了对时间的操控,可以返回到属于自己的过去,赤鸢取回了全盛状态。

此刻的赤鸢,实际上已经化为了两个部分,其一是她那立于此世的因“不存在”而不可触及的根基;其二是已然到达世界起源处,那个连“受伤”与“死亡”的概念都不存在的缥缈境界的赤鸢的真灵。

她同时存在于两条时间线之中,经历着两个迥异的世界,两条迥异的时间线。换言之,自身的真实存在作为根基被烙印在这条时间线上,但被称为真灵的自身存在于另一条时间线,可以借助这份根基的存在干涉当下,但是因为自身不存在于此世,因而不会被这条时间线中的人所触及。

但是玩弄时间是会付出代价的,进行这样作弊般的手段,无论是根基还是真灵都要承受各自世界与时间线的排斥与修正,而越大的作弊,也会迎来越猛烈的扫除。无论在哪条时间线,如果不能抗拒着修正,持续地维系和证明自己的存在,就会被作为时间的异变而被世界彻底抹去。也就是说,无论是真灵还是根基,两者中任何一个的消亡都会导致赤鸢不可逆转的彻底死亡。

然而,羽渡尘为赤鸢抗下来了时间与世界的排斥力与修复力。除非能够动摇乃至否定这第八神之键的存在,否则现在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否定和阻止赤鸢的存在证明。

根基的存在无法否定,真灵存在于没有“死亡”这一概念的时间流中。此时的赤鸢,不会被杀死,也不会被伤害,立于不败之地。她如同傲立于时间之巅的女王,高贵优雅,却又不可战胜。

狰狞而疯狂的笑声戛然而止,触电般的恐惧紧紧扼住了灰袍神父罗西的喉咙。他那苍白却也苍老的的手死死地握着手中的黑色遥控器。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假的,假的,上帝啊,主啊,告诉我,这不是真的!”灰色的眼睛里渗出密集的血丝,宛如噩梦在面前降临。

“哈,假的,这是恶魔制造的僵尸,这是魔鬼制造的幻象。对,对,再炸一次,再炸一次,再炸一次就都消失了!”此刻的罗西已经不是大主教所信任的那个冷酷无情却又忠诚能干的爱将了,他把自己逼入了绝望的深渊。他已经疯了。

在场的所有人,就连卡莲,此时也陷入了浓浓的绝望。

低沉的怒吼声与战鼓声响彻天际,这一次,“加拉尔号角”全面爆发了。通过对律者核心的解析,上个纪元的人类解明了空之律者的力量,并能加以利用。“加拉尔号角”连通着的虚数空间,封存了上个纪元最后残余的一批崩坏能导弹,被陷入了疯狂之中的罗西神父误打误撞所触发,全弹发射。

天命所封存的“加拉尔号角”仅有三台,根据天命组织的研究报告的结论,其中的存弹量不足二十枚,大概只能用于处决掉数只难以应付的帝王级崩坏兽。

然而眼前的景象,证明了这个结论是何等荒谬。

虚空破碎开来,打开了虚数空间的大门,将整片天空染成了沙漠般的金黄色,数万枚怒吼着的崩坏能导弹宛如一道道耀金色的陨星,拖着数十米长的尾迹,猛烈地激射向立于空中的赤鸢,宛如流星如雨而落,密密麻麻,填满了整片空间。这宛如末日的审判,也是对面前时空的女主人的挑战!

这种数量级的导弹的集中爆炸,威力的余波足以覆盖方圆数百公里,没有强力能量屏障守护,包括此时已然耗尽力量的卡莲在内,天命的船队将会被全部毁灭,所有人都将化为爆炸中的残渣,化为这颗星球上最平凡的尘埃。

赤鸢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即使爆炸再猛烈,又怎能伤害到一个不存在于此刻的人呢?只要静静地注视着,天命的部队就将走向自灭。或许唯一有拯救价值的人,就是那个蓝瞳白色麻花辫的小姑娘卡莲了吧,自己出手救下她,帮她阻挡一下爆炸的威力,也不是什么十分困难的事情。

“那,就这么办吧。”赤鸢内心轻轻道。

可是不行。自己的内心不能允许自己对这灾难坐视不管。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心慈手软?他们可是导致小红死去的罪魁祸首啊!于情于理,自己不应该为它报仇雪恨吗?悲哀的情绪涌上心头,泪水潸然而下。

然而,自己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和之前相比,尽管不清楚是哪里,但是自己已经不是过去的自己了。有什么微妙的东西在自己的内心深处萌芽。

铺天盖地的导弹砸来过来,伴随着的是死神的狞笑。赤鸢有能力拦下如此之多的导弹吗?当然不能。除了传说中,空之律者能够操纵虚数空间吞噬这些导弹以外,即使能阻挡住这些导弹,但爆炸时威力的余波就足以重创甚至杀死那些没有大型能量屏障守护的女武神了。甚至说,在眼前这空间崩碎,虚数空间洞开的局面下,即使这个纪元的空之律者出现,能否展开虚数空间保护住面前这众多的人都尚待商榷。

“对不起,小红,请你原谅我,让我再一次借用你的力量吧。”用修长的指尖拭去泪水,赤鸢感受着那股熟悉的灵魂气息正在急速地燃烧、消逝,心如刀绞。

赤鸢的眼神中绽放出卓然的神意,右手平伸而出,羽衣随风而动,奇异的光华流动着,在一瞬之间,她解除了羽渡尘的时空迁跃,重新回到了这条时间线。在这凶险的时刻,她解除了自己保全性命的最大凭依,以一己之身,直面凶险绝地。脸上充斥着的,是骄傲与绝对的信赖。

“以吾之名——”赤鸢的声音从容而淡然,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令人惊异的是,极速飞行的导弹宛如陷入了浓稠的水银海洋之中,逐渐减速,缓缓静止。

所有人都注视着这宛如神迹的一幕,以红衣的少女为中心,密密麻麻的导弹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半球,宛如密布的钢铁森林,硝烟弥漫,充斥杀机,欲要夺走面前少女的生命,却又半步亦不得而进。

“剥夺,尔等此世所存之理!”赤鸢的面色不再如之前那般淡然,声音中透出着不可违抗,不可阻挠的决意。

“因果,切除!”仿佛身体中的力量被抽空,赤鸢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飘舞的鲜红羽毛上的光彩骤然暗淡,牢牢束缚着这片空间的时间减速难以为继。

如同挣脱锁链的凶狼,导弹们摆脱了时间减速的束缚,张牙舞爪一般急速射向赤鸢。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它们,再没有什么能抗衡这毁灭!

“啪!”这声响指是如此的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不容抗拒的威严,甚至压过了加拉尔号角响彻天地的低吼。

世界,仿佛就此静止。

一瞬之间,所有的导弹都静止了。真正意义上的静止了,它们化作了各种颜色光雾,逐渐虚化,逐渐消失。所留下的,只是五彩斑斓的奇异光辉,如同缭绕天际的九彩云霞,宁静地闪耀着,仿佛刚刚的末日之景只是一场幻梦。

但眼前的景象,何尝不是只在梦中可见的奇景呢?

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无论是神父们,女武神们,还是血腥累累的惩戒部队战士们,都如释重负地瘫坐在地上。不管接下来会如何,至少,他们从未像现在这样感慨生命的美好。

赤鸢身边,飞舞的羽毛消失了,羽渡尘的光彩消失了,小红最后的灵魂碎片,它生命的最后气息,也消失了。

一切生灵,一切事物,都有着属于自己的过去。这份过去,宛如一张冗长而复杂的画卷。而这张画卷上,有一些部分,那些过去与因果,是这张画卷存在的根源。缺失了这些根源的画卷,将失去存在的依托,土崩瓦解,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见。

依托羽渡尘的力量,可以从这些画卷中夺取与切除。无论多么强大的生灵,或许他所立足的根源比弱者远远要多,可一旦被切下了这些最为重要的因果,也将不得不走向湮灭。这是足以无视力量的强弱杀敌的作弊般的手段,羽渡尘引以为傲的因果切除。但是作为代价,每一次切割,都要承受严重的反噬,对弱者使用尚可接受,但对强者使用的话,大概只能作为两败俱伤的搏命手段了吧。

赤鸢用羽渡尘,将一片区域进行时间减速,与此同时,她自身的时间得以加速。在这加速的时间中,她以难以想象的惊人毅力,完成了对所有导弹的解析,并用羽渡尘将它们的根源一一切除。所有的反噬,被羽渡尘,被小红最后的执念,为赤鸢全部挡了下来。

即使是神之键,如此大规模地使用,也已经到了极限。小红的灵魂碎片已经不在了,短时间内,再次动用羽渡尘的话,不仅赤鸢要自己承受巨大的负荷,这把第八神之键也有崩碎毁灭的危险。

虽然消耗了巨大的心力让赤鸢有些虚弱,但总体上,她仍然保持在战力的巅峰。赤鸢眼睛微微一眯,透出一丝杀意,冷然地望向了如同待宰羔羊的天命船队。自己刚刚的确因为内心的鼓动,选择了拯救他们,可是,这并不意味着自己不会对凶手们执行裁决。

金色的光幕已然消失,赤鸢踏着波浪,缓缓地向船队走去。

此刻已然无人敢于反抗赤鸢了。那如神一般的力量,简直不可战胜。即使此刻的赤鸢已经不再有羽渡尘的加护,女武神们未必没有反抗的余地,但她们已经没有勇气去战斗了。啜泣声,祈祷声渐渐响起,连成了一片,恐惧绝望的气氛笼罩了整个船队。无论是否做下过恶行,命运被紧紧扼住的恐惧与绝望,传遍了所有人的内心。

骨软筋酥的卡莲,勉强站起身来,依靠着圣痕的力量,浮在海面上。即使连站立都已经要耗尽她的全部力气,她仍然拼命地挡在赤鸢的身前。

赤鸢望着卡莲倔强的眼神,停下了脚步,沉默不语。

而卡莲的眼神是如此复杂,有着倔强,有着歉疚,有着悲伤,有着无奈,还有着乞求。

赤鸢缓缓闭上眼睛,毫无征兆地一拳砸出,击向了卡莲的腹部。尽管已经极大地限制了力道,卡莲仍是被轰出数十米,瘫倒在地,大口地吐出着鲜血,缓解着五脏移位般的胸闷恶心的痛苦。

赤鸢继续向前。

卡莲再次挡在了她的面前。

赤鸢不能理解,她怎么有力量能再一次站起来?看着她那打着哆嗦虚弱无力的双腿,似乎风大一点,她就会难以支撑跪倒在地。那群人,真的值得这个少女这么去保护吗?还是说,她所捍卫的,是更多更复杂的东西?

她伸出手,紧紧扼住了卡莲的喉咙,把她高举过头顶。

被紧紧扼住脖子,卡莲感到自己连呼吸都难以进行。因为缺氧,她的身体不停使唤地抽搐着,宛如离开了水的鱼儿,在空气中徒劳地摆动着自己的尾巴,却只不过让死亡来得更为迅速,更为痛苦罢了。

蓝色的眼睛逐渐失去焦距,坚毅的眼神渐渐涣散,意识渐渐模糊。

“唉!”

轻声的叹息声响起,赤鸢将卡莲直接扔在了地上。即使是天命最强大的女武神,卡莲此刻也如同将要溺死的人,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空气,每一个细胞都在尽情地抒发着活着的喜悦欢欣之情。

“你赢了,卡莲。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过,这次我选择相信你。我相信你所信守的正义、和平与理想,应该有其价值。所以,交给你了。”

赤鸢吐了口气,眼睛里露出惘然,自己究竟怎么了?

“如果有解决不了的麻烦,就来神州太虚山找我吧。”

沉默了几秒钟,犹豫再三,赤鸢最后挤出一句话,旋即,转身离去。

她的背影,是如此萧索而又孤寂,迷茫而又彷徨,透露着一丝悲伤与落寞。

然而,却又充满了与来时迥然不同的,那份属于“人”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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