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十五分四十一秒,我忽然意识到一个巨大的思维漏洞。
人类会因为自己的潜意识、过去经历过的表象,而忽略那一个个巧合堆砌出来的真相,直到真相的双眼就那样与你对视,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一瞬间,我仿佛将一块迟迟不愿安置的拼图,放在了它本应该存在的位置。
宛若阳光从漏了风的窗户里照射进来。
顾芊芊比我来得还要早,她也在等待着某人,随后,我惊讶的发现,她与那个人约好的见面时间也是十一点,从这一刻开始,我便陷入了一个以过去所熟悉的一切为包装的自我设计的谎言之中。
也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动摇,该不会顾芊芊就是小唯吧,哈哈,这也太巧了,不可能的——随后被自我否定掉。
但当假定这是事实,由结果来推导过程,意识到之前从未用过的条件,我发现。
小唯是小富婆,顾芊芊也是小富婆、大小姐。
小唯是留学生,今年刚刚回国,顾芊芊也是留学生,今年刚刚回国。
小唯与我一样是高一的学生,顾芊芊也与我同届。
小唯在江山市洛城,顾芊芊也在江山市洛城。
小唯似乎有点宅,而顾芊芊没有朋友,似乎有些孤僻,我记得刚刚自己还想着顾芊芊有点像宅女呢。
一个又一个的条件逐一对上,竟然惊人的吻合,这时,我已经无法再用平常的眼光去看待顾芊芊了,而后者,也突然露出恍惚的神情,低下头来,不敢看我。
???好像有点不太对劲,顾芊芊的话,往常一般不都很锋芒毕露的吗,我作为时常被她锐利的目光瞪着的常客,不说十分了解,但也知晓在这种情况下,正常的顾芊芊一般都会狠狠地瞪向我的吧。
喂,我在看着你哦,面对面地望着你哦……
我……我看你胸部了哦,我看你的对A了哦,这……这都不生气的吗?
我自己都脸红了,反观顾芊芊,脸上也早已浮现了红晕,同时她的表情竟也意外地扭捏,双眸从方才到现在为止,依旧在不停的颤动当中。
这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顾芊芊!
无数的巧合俨然已经将最后的答案蒙上一层轻纱送到了我的面前,只是,揭开这层薄薄的几乎算不上是阻碍的面纱,却也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
只是在于谁先去做而已。
时间只过了一秒,周围的一切都仿佛缓慢了下来,我的手心似乎在出汗,咖啡桌上的猫咪依旧在舔着它的爪子,橘猫则险些打翻我的咖啡,我下意识地去扶住桌面,却听见一道霍然起身的声音,从椅子上,有人站了起来。
顾芊芊推开椅子,转过了身去,从方才起,她就在躲避我的视线,手忙脚乱、举止无措,我忽然意识到,顾芊芊或许是个意外笨拙的家伙也说不定。
不擅长交流,已经很久没有过结交朋友的经验了,早已习惯了孤独一人,只有在网上才能敞开些许的心扉。
或许她也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会主动提出与我见面。
她明明想要改变的,但在现实中没有熟悉的朋友,陌生的人也不可以,于是只剩下我……或者说“仙仙”,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只是当她意识到“仙仙”可能并不是陌生人时,焦虑与不安充斥了她的内心,混杂着一种被看穿了般的心情,过去的所有伪装在我的面前都显得可笑。
于是笨拙的她想到的唯一办法,是逃避。
顾芊芊朝着咖啡屋的门口快步走去,她的背影显得孤单而脆弱。
隐隐约约有个声音在我的内心响起,它在说,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我可能会失去小唯这个朋友。
因为这个家伙最擅长的就是逃避啊……
顾芊芊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所谓反抗,其实从头至尾都是逃避罢了,无论是听从母亲的安排出国留学,还是回国后宅在家中,包括后来的离家出走,看起来仿佛都是在反抗,其实全部是在逃避,逃避交流的机会。
如果她早些据理力争,或许她可以留在国内,与她过去的朋友一起升入同一所中学,但她没有这样做,那时的顾芊芊对母亲感到失望,却又不敢努力做些什么,于是她借着出国躲开了母亲,她逃避,而不是面对。
如果她主动一点,也不会在国外遭受孤立,到最后自己孤立自己,对他人的示好视而不见,以致于患上抑郁症,她逃避,无论恶意还是善意。
如果她不像只刺猬一样张开浑身的刺,会有无数人愿意围绕在她的身边,但她逃避,伪装出一副高傲不好接近的模样,因为这样别人就不会发现她的笨拙。
逃避是件很容易的事,去面对却很难,她从十二岁,逃避到十六岁,从逃往国外到离家出走,从现实逃到网络。
如今要从这个咖啡馆逃走。
可能未来她再也不会上线了,离开那个曾陪伴她走过低谷期的幻想世界,离开《幻之空》,离开那个曾陪伴了她许久,度过一个又一个难熬夜晚的人。
泪水忽然就溢满了眼眶。
明明心里有个声音喊着,回头去看看他啊,像在游戏里一样,和他聊天,你们明明有那么多的话能说……你不是……喜欢他的吗?
可另一个声音又在鼓噪——这里是现实啊。
现实里你什么都做不到,所以逃开会不会好一些?
身体已经率先做出了行动,咖啡馆的门就在眼前,可视线内却已经变得一片模糊。
有椅子倒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混杂着女仆小姐的惊呼。
冰凉的手心忽然注入了一股热意,迈出的右脚就那样悬在空中,因为拉扯的原因失去平衡,向后跌倒。
一滴泪水倏忽坠下,顾芊芊睁大了眼睛,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后背被某种宽厚的存在抵住,她不敢抬头,一低下眸子却望见一只牵住自己的手,他的手热得让人脸都发烫。
而他却只是低低的、带着犹豫问道。
“小唯?”
该怎样回应呢?
冰冷的手慢慢变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