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一动,他视线中顿时看见了不远处一个席位上明显是个世家公子哥的青年随手给侍奉他的几位俏皮姑娘甩出了好几锭白花花的银子,而那几位姑娘十分自然的收下,丝毫没有什么羞涩之感,双方都是行云流水,显然对此等场景皆是熟稔无比。而目睹此情此景的季牧浑身顿时一僵……
这…这是在给小费吧?
这绝逼是在给小费!
季牧视线再转向其他人,发现来到此地的客人或多或少都会掏出一些家底来维持门面,虽说没有明码标价,但这好像成为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当然,这一切好像都没有什么毛病,但最为主要的是…季牧…给不起……
季牧又看了看身旁含情脉脉、目送秋波的几位青楼女子,浑身霎时一寒,有些后悔自己不等花式兄妹商讨完毕便私自出来,更有心想直接夺门而出,但又觉得这么做之后估计明天他在长安城就会人尽皆知,提前名扬天下,当然是功名还是什么穷酸之名就不得而知了……于是季牧冷静了一下,狠下心坐了下来,一边享受着身旁佳人们的按摩一边苦思脱身之法。
身体上舒坦无比,内心却无比煎熬,季牧自嘲估计在这暗香楼所有来来往往的客人中自己是最奇葩的一个了,想到这里他又看了看不远处那个看起来无比快活的公子哥,竟是罕见的露出了一抹嫉妒之色。
若是在以前,他能活活用银子砸死百来位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愚蠢人类,坐拥与暗香齐名的酒楼少庄,何曾考虑过钱财的问题?若是让此地众人知道当今月明楼的少主就在此楼之中,估计这暗香楼中所有的女子都会争先恐后围拢过来将他包饺子吧?但是现在…季牧仰天长叹一声。
今非昔比啊……
更可气的是,那公子哥仿佛察觉到了季牧的视线,朝这边看过来,似是感到有趣,略一思忖,竟是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到得跟前,他微微欠身,然后举起酒杯说道:“在下看兄台气度不凡,不像是那些能被庸脂俗粉所左右的人,莫非今日也是为了长安名花而来?”
名花?什么名花?
季牧闻言顿时一怔,他初至长安,人生地不熟,哪里知晓什么长安名花,但见对方把自己形容的那般完美却又使得他不好意思当面反驳,只好装作知晓的点了点头,殊不知他这一点头令那公子哥顿时生起了一种知音难求之感,毫不见外的一把将胳膊架在了他的肩上,不失兴奋的说道:“果然如此,我说刚才兄台怎么身处温柔乡中而神色却是那般的孤寂,原来是早已心有所属!”
所属?什么所属?
季牧内心一片茫然,面容上却是频频点头。
“啊…那是当然!”
那公子哥更为激动,高兴之下一把摔出了一把银锭打赏给四周的青楼女子,直看得季牧眼皮狂跳,内心对此人的轻视程度顿时收敛了几分。
我滴乖乖,一言不合就扔银子?哪怕自己全盛时期也不过如此吧?这尼玛哪是在扔银子,这是在扔棉花呢吧?长安随便出来个公子哥都这么土豪的么?
“兄台该如何称呼?”
“季牧,字长风。”
“我姓李,名寒衣,尚未及冠,便叫兄台一声长风兄。”
李寒衣?季牧微微一怔,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不过就目前身无分文的自己来说,傍上这个大腿似乎不是什么坏事,他多甩几次银子不就没自己什么事了嘛!
称兄道弟之后,二人自是熟捻了不少,酒过三旬,话语间也更为直白了些,恰如此时季牧被李寒衣神秘兮兮的拉着问道:“长风兄对这名花了解多少?”
季牧一时语塞,正当苦思如何做答之时,李寒衣却猛地一拍大腿,痴狂的说道。
“我跟你讲啊,我可是仰慕这名花许久了,这次来长安就是为她来的!”
“不是因为参加殿试?”季牧试探性的问道,却换来一个看待白痴般的眼神。
“长风兄啊…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那可是长安第一美人啊,在全天下的丽人榜中也能排进前三,就是太少人见过,但有幸一睹丽容的人无不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你信不信,今日聚集在这楼内的所有人都是为了见她而来,相比之下,区区殿试算个屁!”
“呃…”
季牧刚想说自己就不是李寒衣口中那个“所有人”,但想了想还是作罢。
他此刻才知晓原来那长安名花是指一位传说中的花魁,看来今天来的正是时候,稍一思索之下季牧亦不由得对那素未谋面的女子产生了一丝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让身旁这位家世明显不凡的公子如此念念不忘?
季牧虽说面容尚显稚嫩,如这楼内大多数士子一般,看起来像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年,但其心思却玲珑无比,能在这等一等一的风花雪月之地如此逍遥自在之人,可不是单单的有钱就可以做到的。
正当季牧打算再从李寒衣嘴里套出一些消息之时,整个暗香楼大厅却渐渐安静了下来,靡靡之音亦是停息,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轻灵优雅的旋律,闻之便令人心神安宁。
季牧看了看四周众人眼中渐渐升起的狂热之色,略一思忖,便猜到了李寒衣话语中的正主约末就要出来了。
果不其然,随着一阵叮叮当当之音于三层阁楼之上响起,珠帘微卷,其内缓缓走出来一位丽人。
她慵整纤纤手,轻依栏杆。薄红衣裳点缀,微微透汗,衬托出姣如秋月般的肌肤,似比那名满天下的洛阳纸都要贵上几分。正所谓“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
一双似柳含情的眼眸才动,便惹的无数人为之倾倒。丹唇轻启,却是嫣然一笑,百媚顿生,使得暗香楼中所有的女子都失了颜色。
她半依于栏杆之上,好似许久不曾出门一般,灵动的眼眸饶有兴致的一一打量着楼中客人。
季牧亦在人群之中,与她的视线遥遥相对,互相交错了一瞬便旋即分开,神情各自平静,仿佛只是彼此人生中一个过客罢了。
半响,那一人出阁便使得满堂皆寂的丽人缓缓开口。
“小女子不才,承蒙大家厚爱,应唐国之约,每当大试之前特来与大家会面,为诸位我大唐未来之贤才呐喊助威,愿诸位公子早日功成名就,成为我大唐国之栋梁。”
其声如银铃,宛转悠扬,清脆却又不失嘹亮,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暗香楼大厅内缓缓回荡着她的声音,所有士子皆是拱手执礼,此起彼伏的应道。
“多谢依香小姐吉言。”
“依香么……”季牧喃喃自语,同时一把将此刻双目赤红恨不得冲上三楼的李寒衣无情的拽了回来,问道:“她姓什么?”
李寒衣再一次用看待白痴的眼神看着他。
“玩笑有个限…”
“认真的。
“长安之花玲珑玉,不知道?”
看着对方像受到了什么侮辱的模样,季牧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捋顺一只猫因受到刺激而炸起来的毛发般安慰道:“知道了。”
原来她叫玉依香……
季牧若有所思,就在此时,那伫立于梯阁之上的丽人再次开口。
“按以往惯例,小女子此刻本应抚琴一曲,但今年…在此之前,小女子想加个彩头。”
当她说话时,大厅内所有人都安静的出奇,只是静静的等待她还未说完的话语。
“小女子入暗香楼三载,抚琴三曲。”
“一为平沙落雁。”
“二为琵琶行。”
“三为广陵散。”
“而这一次,自然也当有所不同,今日要弹奏的这一曲是小女子年幼时便习得的曲子,也是小女子最为熟悉的曲子,只是相传此曲在世间早已失传。
“小女子不才,今日欲将其重现,而彩头便是若有能道出此曲之名着,小女子愿与其…共进晚宴。”
话音刚落,她妩媚一笑,素手按住栏杆,微一用力,竟是借力纵身而起!
裙带轻飘,红罗漫天。
青丝飞舞,衬托着她那一点朱砂;
一身红衣,盖不住她的绝世芳华。
她就这般的……飞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