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上，花月不时的看一眼喜不自胜拿着一两半银钱在手里不停把玩的季牧，欲言又止。
做哥哥的讲究礼节，故而比较含蓄，但在妹妹身上可就毫无这些道理，于是面对着疑问，花见怜毫不犹豫的就问了出来。
“季大哥，你为什要卖掉那把剑啊？”
季牧回头嘿嘿一笑，满不在乎的说道:“那剑机灵着呢，丢不了。”
回答之后季牧看这兄妹还是一脸不解，感到有些无奈，于是摇了摇头，抬步就要往东面泰山的方向走去，然而刚要起步他就强行令自己停下，琢磨着刚把剑卖出去就收回来是不是有些不太好……但下一秒他就克服了这个愚蠢心理。
不招回来怎么卖下一次？
于是约末一盏茶泡好的功夫，花式兄妹便目瞪口呆的看着季牧哼着小曲，一手把玩着银子，一手拎着那把古剑，大步张扬的往驿馆走去……
走了几步又似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回过头来严肃的对兄妹二人说道:“你俩都看见了，是这把剑飞要跟着我的，赶都赶不走，懂不？”
看着兄妹二人齐齐点头，季牧才满意的转过身继续朝前，留下两位身后于风中凌乱的少年。
“哥哥……”
“嗯？”
“这是季哥哥吗？”
“大…大概是吧……”
“怎么感觉有点和之前不一样…”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
……
随着长安城内的士子聚集到了顶峰，这次殿试的准确日期也公布了出来，正是于三日之后，而数张有关于考试详情的告示也一一悬挂在了紫禁城外。
对于这等大事本应第一时间前去一探究竟的季牧却选择了留在驿馆，一来是因为卖剑心中那一丝微弱如游丝的愧疚不敢见人的心理，二来是怕被当日在暗香楼中的士子撞见，故而一番考量之下他选择了闭门不出，而是让花月与花见怜前去探寻一番。
在这三日之内，还发生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插曲。
缘是季牧闷在屋里太久想趁着傍晚时街道上人少出去透透气，结果却正好撞见一位佝偻驼背的老妇人拄着拐杖颤悠悠的走在街道上，本来也没有什么，谁知街道另一头却突然冲出来一辆奢华的马车，而观其势丝毫没有停下的打算，显然是京城某位称霸一方的世家公子。
季牧眉关一锁，瞬间就冲了上去。
他平日间虽说嬉笑怒骂，凡事皆漫不经心，甚至有些随意，但那是他的生活方式，至于骨子里，哪怕他再怎么掩盖，在圣人学宫浸染了十年的书卷之气依旧为他塑造出了独属于读书之人的君子之风，铭刻在他的骨子里，成为他人生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所以这一刻，哪怕可能会有危险，他依旧没有思考就冲了上去。
见义不为，无勇也。
这是圣人学宫名传天下的信条，也是书圣一剑霜寒十四州的精神传承，季牧不是第一个奉行这道信条的学子，但若以勇气而论，在扬州城外直面天劫而面不改色的他无人能出其右！
长安城这条街道上，随着行人的阵阵惊呼之声，季牧以八尺之躯，挡在了那辆马车的面前。
以那辆马车前行的速度，季牧已经来不及把老人搀扶到安全的地方，所以他只能选择了自己挡在前方。
但即便如此，那辆马车的速度依旧没有任何减缓，甚至季牧已经看到了马夫嘴角掀起的那一抹讥讽，叹息中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准备咬牙接下来之后的冲击，但静立半响，却发现四周都安静了下来，于是内心渐渐有了答案，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果然看到一柄残破的古剑静静悬在自己的前方，它立在那里，风雨能入，尘土能入，而心存恶意之人…不能入！
季牧眼眸微微恍惚了一下，然后嘿嘿笑着说道:“下次不会卖二两银子了。”话语一顿，然后斩钉截铁的说道！
“至少要翻二十倍！”
在他这句话语传出之后，那把无论在何时何地、面对着何事何物都稳如泰山的君子剑竟是微微一颤……
就在此时，那马车内传出来一句淡淡的话语。
“好狗不挡道。”
就在那话语传出之后，接着就有一句话语从一旁冷冷的接道。
“这个狗…你惹不起。”
但说话之人却不是季牧，因为就连他此刻也是一愣。怎么听这句似乎是帮忙的话都有点怪怪的…好像连自己也骂了进去，他转头一看，瞬间就明白了……
因为那个说话之人，就是买了他的剑的当铺老板……
空气中静谧了数息，季牧有心想掉头就走，却发现四周充斥着一股朦胧的气息，似雾似幻，却如同一道道无形的锁链，令他动弹不得。
他苦笑一声，心想下次售后一定要改头换面一段时间……
就在这时，那马车帘幕掀开，走出来一位十五六七的少年，趾高气扬的看着季牧一行人，然后不吝厌烦的说道:“何人挡住本公子的去路？”
季牧神色平静，默默的看着他，没有言语。
那少年又看了看前方的古剑，指了指，随意的命令道。
“这么破烂的剑，把它折了卖铁。”
“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先不说你是否能碰到这把剑，就凭你的想法就可以知道你的脑子最多只有葡萄般的大小，稍微动一动就被榨成了葡萄干，我大唐堂堂太傅，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猪？真是可悲可叹！”
这话语讽刺之极，且丝毫不留情面，犀利饶是季牧都不由得大为惊叹，而惊叹之余更是感到有些唏嘘，自己不过是脑子一热，竟然惹出了长安城里这么多大人物，再回头看着那无比熟悉的面前以及那玩世不恭的模样，无奈的叹息一声。
“你也来了……”
来人一身鲜衣，睡眼惺忪，似乎永远睡不醒般，但季牧知道，这个人的外表下，藏着何等的心智与权谋。
敢问谁敢在长安城得罪当朝太傅？
答案很明显，淮南王府。
那少年之前被那当铺老板羞辱，早就心生不满，此刻再经李寒衣这般的辱骂，岂能忍受？于是正要发怒，却猛地看清了来人的面孔，于是一肚的愤恨，在一瞬间尽数被其咽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无比谄媚的笑容。
“原来是李哥，小弟……”
“滚。”
太傅之子话音戛然而止，季牧看到他脸上极不可查的闪过了一丝怨毒的神色，旋即瞬间敛去，谄媚的点了点头，闷声离去。
从始至终，李寒衣都没有看他一眼，仿佛根本没有将其放在眼里，至于那公子哥心理是否会由此心生怨恨…那跟自己有关系？
李寒衣看向了季牧，对他笑了笑，说道。
“早说让你来我府上，不然哪有这么多麻烦？”
季牧摇了摇头。
“怕是进了殿下的府邸，之后就不仅是麻烦这么简单了。”
李寒衣怂了怂肩，转过身看了看当铺老板，沉默半响，微微拱手，略有些意外的说道。
“寒衣见过张天师，季兄与我有旧，不知今日是否有什么事情触怒了天师？以至于不惜亲自出马禁锢？”
当铺老板呵呵一笑。
“世人皆知淮南世子招摇跋扈，胸无大志，不堪大用，老夫却不这么认为，只是…这个人，远远不是你施以小惠就可以收入麾下的。”他话语一顿，又指了指一直默默伫立的古剑，朝李寒衣问道。
“藏心十载，可闻君子？”
李寒衣瞳孔微缩，猛地看向了季牧，后者怂了怂肩，不知该作何言语。
或许天下人大多数都没有见过君子剑，但绝对没有人不曾听说过这把代表着一座江湖的三尺长剑，李寒衣是何等人物，在老者的暗示下几乎瞬间就猜到了面前这把剑的来历，更重要的是，这把剑如今很明显是在守护这个一身朴素的书生。
君子剑，书生……季牧的背景，几近呼之欲出。
而四周此刻因异样汇聚而来的士子不乏有些饱学之士，更有些聪慧之人，一番猜测之下皆是震惊于场内三人的另一重身份，不由俱是哗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