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衣怔然看着面前在最后生死之际将自己救下的君子剑,颓然瘫坐在地上,双目失神,只是那紧握直至溢血的拳头却表明了他此刻纷乱不堪的心绪。
实际上,在玉依香出现在战场的一瞬间,所有的攻击便停止了,黑衣人被她散发的气息深深慑服,匍匐着不敢妄动。
场中唯一不被其气息影响的,一个是李寒衣,当然还有…那支画笔。
只要是人,就会有做不到的事情,玉依香被称为圣人之下第一人,实力强绝,但她终究不是圣人。她能慑服黑衣人,救下李寒衣,却无法在最需要她的时候赶到季牧的身边。
因为在她临近的那一刻,那支笔便点在了季牧的眉心……
李寒衣不需要回头去看,便已经知道后方发生了什么,故而他更是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玉依香静默半响,旋即弯腰轻轻拾起那块玉佩,默默的注视了一会儿,然后将它珍惜的放在怀里。
就在这时,那支画笔显然是完成了来此的目的,调转笔尖便欲破空而去。
但就在这一瞬,玉依香猛地抬起了头,眸中寒煞,冷冷一笑。
“想跑?”
话音刚落,她轻抬纤纤素手,白皙的玉指连续在空中点了三下。
在点出第一下之时,画笔前进的速度骤然一滞,仿佛被人硬生生握住往后拖拽。
第二指点出的一瞬,画笔猛地一颤,仿佛带着愤怒与不可置信,竟然倒着往玉依香的方向飞来。
而当最后一指落下之时,那画笔堪堪停在了玉依香的面前,但此刻,它已再无任何光彩流溢,仿佛已成为了一根普通的画笔,然后伴随着一声微不可闻的声响,无力的垂落地面。
在点出这三指之后,玉依香嘴角溢出了一缕鲜血,似是付出了些代价,但她浑不在意,反而伸出一脚重重的踏在那支已然失神的画笔上,将其生生的断为两截,旋即头也不回的离去。
她不是没有能力对付这支已然精疲力竭的画笔,只是来晚了一步罢了,甚至,若不是无为观天师横插一手,现在的局面输赢还是两说。
在她的身后,所有包围在李寒衣身旁的黑衣人齐齐闷哼一声,睁着他们死不瞑目的迷茫双眼,无言倒地……
面对如此骇人的一幕,李寒衣却似没有看到一般,只是紧握双拳,死死凝视着那支已然断为两截的画笔,一字一顿的咬牙说道:“吴道子,他日若我登圣,定当持剑送汝于九幽遨游!”
在他的话语传出不久,远方依稀传来了一声淡淡的女子声音。
“那你要赶在我前面。”
李寒衣蓦然惊醒,抬头茫然的环顾四周,却发现除了自己之外,再无站立的身影,猛地转头寻望早已飘然离去的红衣女子身影,喃喃自语。
“嫂子,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
……
圣人学宫内半掩于泰山之中的一处洞府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跑到后山垂落的瀑布旁,手拿胡瓢弯腰盛水喝,熟不知似乎是瓢的形状没有生长好还是老者手抖的缘故,竟是盛了半天也只盛了一点水,气的老者愤怒的将那胡瓢摔在了地上,大骂道:“瓢不像是个瓢,这还是瓢吗?这还是瓢吗?”
有学生路过正好瞧见这一幕,呆立半响后顿时一路小跑前去报告大师兄,将事情原委相告,然后请示道:“老师最近是怎么了?”
一身质朴麻衣的大师兄沉吟半响,最后叹息一声,说道:“老师想小师兄了。”
学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好像是好久没有看到小师兄了呢……”
……
季牧此刻不知道自己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什么地方,他一度以为自己死了,但随着阵阵水流潺潺之音传来,他又对这一个既成事实感到疑惑。
怎么会有水呢?
他有心想睁开眼睛看看,却有一股汹涌的困意袭来,脩无声息的将其吞没,如同狂奔的怒浪一举淹没顽抗的礁石,不容反抗。
时间流逝,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季牧的意识缓缓苏醒,他花了一会才将散碎的意识与记忆碎片相继聚合,并尝试拼命的去睁开眼睛。
外面,水流声哗哗依旧,不会因任何外物停止它应有的运行法则。显然,在季牧沉睡的这一段时间里,世界依旧在按照其不变的轨迹运行着。
不知为何,本应听从自己命令的眼皮此刻却宛如脱离了自己身体这个庞大组织一般,完全不听使唤,上下如同被强力粘合起来,无法睁开。但季牧没有放弃,骨子里的执拗令他在不达到其目的之前很难去思考放弃,一如他明知去找李寒衣没有什么作用却依然去了一般。但事实上,最后的结果截然不同。
努力了许久,终究是没有白费,眼睛终于是睁开了一条缝隙,却因好久未见的光线一举再次退缩,又复闭合。但没关系,已经睁开了一次,就算回到了起点,那里也已不是从前。
就在季牧再次尝试睁眼之时,却传来了一句话语,其浑厚的声调令他感到无比熟悉。
“小兄弟,想好了再行动啊!
一旦睁眼,就再也回不去喽!”
季牧沉默了一瞬,便再次去睁开眼睛,他只想睁开双眼,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则不在他的考虑之内。他不知道他的选择意味着什么,事实上,就算他知道,或许也会毫不犹豫的这般选择。
但事实上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却又好像不是这样……
季牧这回很顺利的睁开了眼睛,顺利的令其自己都是一怔。微微起身,四周的景色映入他的眼帘,令他又是一怔,一度以为自己来到了幻境。
碧水无波,孤舟轻泛,岸边垂柳茵茵,随清风而摇曳,漱漱作响,伴着树上的黄鹂莺鸣,奏出了自然美丽的天籁之音。
远方青山妩媚,层峦耸翠,半隐于云烟缭绕之中,唯有脚下河水波光粼粼,温柔而坚毅的顺着山间的痕迹不缓不急的向前流动着。
季牧坐于孤舟之上,怔怔的观望着这似曾相识的场景,失神忘言…
是的,这里是螭龙河。
但季牧知道,这不是以往的螭龙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