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衣用了约末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浑身狼藉的把仅存口气吊着魂魄的季牧背在背上的时候,却不料换来了后者的一句……
“拿着圣人剑打跑几个草包都用这么半天,弱爆了。”季牧气若游丝,声音很轻,但他此刻在李寒衣背上,故而话语一字不漏的被李寒衣听了进去,令其瞬间勃然大怒!
“你他妈良心被狗吃了是不是?没看到老子刚才……”
“闭嘴,我饿了。”
“想吃啥?”
“包子。”
……
午间时分,烈日当空。江宁城的一间驿馆内,饱餐一顿回复了些气力的季牧懒洋洋的躺在院中荫凉的大树下,吹着口哨,惬意的乘荫纳凉。
不远处,李寒衣正面红耳赤的跟驿馆老板叫卖住宿价钱,由于之前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故而三言两语便落了下风,最后不得不一脸肉痛的掏出银两,然后愁眉苦脸的朝季牧走来。
目睹此情此景的季牧不由得感慨昨日还在打生打死的难兄难弟今日却大树底下好乘凉,虽二十载的人生却远比常人一辈子的故事都要丰富,对此虽非所愿却也只能付之一笑。他拿起一串刚刚清洗干净放在旁边的葡萄,摘下了两颗丢进嘴里。
嘛…人生得意须尽欢呐!
“你那边都处理好了?”看着在自己身旁坐下的李寒衣,季牧吐出了几粒籽,然后漫不经心的问道。
李寒衣点了点头。
“淮南世子已经流放到边境去了。”
季牧眼波微动,看了他一眼。
“哦?替身不怕被认出来?”
李寒衣呵呵一笑。
“世人认的只是那张尊贵的皮罢了,换下那身衣服,就算王府也不见得有几人能认出我来。”他话语一顿,旋即继续说道:“除非父王真想杀我。但我想…他只是想出出气罢了。”
“只是出气就差点把自己儿子弄死,王侯世家的水可真是深。”季牧啧啧轻叹了一声,而李寒衣只管沉默不语。
静默半响,李寒衣问道:“往下有什么打算?”
“我以为你会问我怎么活下来的。”
“过去的事哪有未来重要,不过如果你肯告诉我的话,我也很乐意洗耳恭听。”
“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我自己也弄不清楚。”季牧有些无奈的说道。
李寒衣怂了怂肩。
“之后的打算嘛……归去做个闲人好了。”
“不求功名利禄了?”
季牧洒然一笑,悠悠的说道:“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功记千秋,终是一捧黄土。”
李寒衣哈哈一笑,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这下咱俩可真的就是志同道合了。”
季牧怂了怂肩,抬头看向了那一方苍穹。
“做个闲人也不容易啊……”
李寒衣顺着他的视线朝天上望去,本能的升心底起一股不妙的感觉,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想干嘛?”
季牧转头一脸疑惑的看向他,用看待傻子般的眼神倍感诧异的反问道:“这还要问?”
停顿了一下,然后他以说一句家常闲谈般平淡话语的平凡语气说道。
“当然是要掀了它啊!”
并不显很大的驿馆院落内,顿时一片死寂……
过了许久,李寒衣才嘴唇微动,一字一顿的僵硬的吐出来一句话语……
“你…咋…不…上…天…呢?”
季牧呵呵一笑,朝地上啐了口口水,最后半是不确定半是傲然的说道。
“或许…我刚下来?”
……
数日后,休整几天精神饱满的二人一同踏上了征程,本是商量着一同前去圣人学宫,不料那把破剑依旧执着的坚持着它的责任,甫一迈步便横立在前,阻拦前行,气的季牧差点就一脚蹬了过去,最后因为怕气没出到反而被反伤才没有行此大逆不道之举。
好在君子剑这回没有光顾阻拦,而是为二人指明了一条方向,剑锋直指终南山。
季牧与李寒衣面面相窥之下,再次踏上了回返长安方向的路途。
在此之前,季牧中途选择折回到江南欲要亲眼看到那个结果,不知为何,这一次君子剑却没有横加阻拦,而是任由他孤身回返。
李寒衣先行至长安,二人相约于终南山会面。
半月后,风尘仆仆的季牧终于回到了天香郡,却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场面。
虽然早已做好了准备,但当真正面对人去楼空的月明楼之时,季牧依旧难以自持。
他有预感可能这回见不到自己的父亲了,但依然怀着最后的一丝期许赶到了明月山庄。
而这回他看到的场面…却远比月明楼来的震撼……
方圆十里,一马平川,唯有望南亭沉默伫立,显得有些孤单。
季牧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但又不得不信。
经历过诸般生死的他早已不是之前那般无知无觉的少年了,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无法想象的力量和存在,远远比他看到的要深沉精彩,故而虽说曾经诺大的一座庄园如今蓦然间如同被某种存在一手抹去了一般,他也不得不让自己去接受这个事实。
他在原地怔立半晌,旋即迈步向望南亭走去,这是此间唯一能够证明明月山庄曾经存在过的证据,至于其能依旧伫立的原因为何他自是不得而知。
不多时,他在亭前默默驻足,过往的场景历历在目,不时的闪过脑海,但他清楚的知道,从他选择踏出此亭之时,便再也回不去了……
在江宁城外与画圣一战之后那个如梦似幻的场景中,在那一叶小舟之上,他选择了睁开眼睛之时,便隐隐觉得命运那根无形之线属于自己的那一根发生了一些莫可名状的变化,直至现在他亲眼看到曾经家园的如今几近了无痕迹的场面,便更是确定了这一点。
在他做出选择的那一刻,他的人生,便没有了后退的道路。
他突然感觉到莫名的悲伤,无言有泪,这股悲伤不知从何而来,或许不仅仅来自现在,如同一位独自伫立于星空之下的万古巨人回首却再也望不到相伴的友人一般,悲沧而孤独。
但,这是他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