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暗,而季牧却不愿离去,他用手轻轻拂去台阶上的灰尘坐了下来,什么也不干,就是坐在那里发呆。
很快太阳便垂落天边,浓重如墨的夜幕将他缓缓包裹,也只有它还对此间形单影只的季牧不离不弃。
季牧坐在台阶前,却听不到以往的锦鲤翻滚、鸟兽虫鸣,甚至连他最厌烦的鸡叫声也听不到了。
他坐了整整一夜,直到天边重新现出一线晨光,他才拭去残留在眼角中的那一丝不知在何时悄然流溢的泪水,默默的站了起来,面对着望南亭的方向,缓缓跪下,一丝不苟的行了个三叩九拜之礼。然而在他行完最后一拜之时,却感到台阶处有些异样,沉默了一瞬,他走过去翻弄了几下,发现有一块青砖是松散的,很难被发现,若非季牧行礼之际伏在地上想必也不可能发现。
季牧将那块青砖搬开,看到下面存放着一个木匣,他小心翼翼的将那匣子取出,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放置着一个看起来十分老旧的令牌,上头刻着两个繁琐晦涩的生字,但这却难不倒自幼攻读圣人学宫诸般藏卷的季牧。
“烛魔……令?”他有些不确定的自言自语道。
不过即便看出了那两个字眼,季牧也不知道这道令牌是做什么用的,但他相信这一定是季言风留给自己的,换了别人根本不可能像他这般弯腰对亭子行礼,更别提伏在地上叩拜了。
他珍重的将这道令牌放进怀里,打算以后再去探究它的来历,却蓦然想起本来在自己身上的玉佩。
江宁城中,季牧从李寒衣口中得知那块玉佩被玉依香取走,便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位萍水相逢的美人,那个圣人欲诛自己却依然只身前来相助的女子。
默然半响,季牧摇了摇头,将这些纷乱的思绪赶出脑海,拍了拍衣襟站了起来,举目四顾,仿佛要将此地深深的记在心底,旋即翩然转身离去,再没有回头。
他脚步轻轻,不引起一丝声响,悄悄的来,悄悄的离去,如同告别以往尘封而遥远的往事,自此人生,但见前路,不见归途……
……
约至一个月后,季牧终于赶到了终南山,而一路护送的君子剑在季牧踏入山中之时,潇洒破空而去,显然是完成了它的使命。
季牧拱手相送,旋即目光落在了山中,神色透出坚毅,弃马登山。
翌日,季牧在那座庄严的道观前默默驻足,还未进门,便看到了李寒衣一路朝他跑过来的身影,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却让他有些意外。
“哥,咱不拜了!这破道观不收,非得让旁边那个草庐里的来收,那…那草庐里的……就不是人!他就是个疯子!”李寒衣一把鼻涕一把泪,似是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和打击,不由分说的一把死死的拽住季牧的手就往山下走。
季牧哑然失笑,轻轻的挣开他的拽动,说道:“先带我去看看?”
“我死都不会去的。”
“真的不去?”
“不去。”
“不去你想让我以后帮你讨丽人榜的老婆,没门。”季牧呵呵一笑,旋即不管不顾的转身就朝李寒衣过来的方向走去。
此言一出,李寒衣的表情顿时僵在了脸上……
还不待季牧迈出三步,他便一脸陪笑的追了上来。
“哎呀!我就是…开个玩笑嘛!区区这点小磨难,怎可阻拦我堂堂李大侠的脚步?”
季牧嘴角微撇,懒得理会这个毫无原则之人。
他们踏入了道观旁的一条山间小径,虽是夏日,但山中却是清凉世界,野花遍地,绿树成荫。约末半柱香的工夫,二人便一路顺着小径来到了一处崖坪。
崖坪上围了一圈木栏,圈出一块一亩良田,种植着一些蔬菜,在那田野之中,搭建着一间简易的草庐,李寒衣用手指了指,对季牧说道:“就是那。”
季牧放眼望去,细细打量,感觉出了一丝不同。这间草庐不同于道观的庄严华丽,一切都是以简易为主,破旧是其无可置疑的风格,但那里却自有一股“势”在其中。而与以往季牧感受君子剑那锋芒毕露的势不同,草庐中的这股势十分内敛,却又放纵逍遥,有着一种两种极致的气息纠缠错结的感觉在内,观察的越久,便越容易沉溺其中,令人心生向往。
“这才是真正的无为观!”季牧喃喃自语,更是确定了这里便是书圣要让他开到这里的理由,振奋之下不由得直奔那草庐而去。
李寒衣跟在后面,苦着脸小声嘟囔道:“真…真去啊……”
不多时,当二人来到门前之时,李寒衣再次咽了咽口水,说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这是你自己要进去的。”
季牧怔了一下,旋即笑了笑,伸手轻轻的在门上敲了三下。
“道长可在?”
没有回应,季牧沉默半响,又敲了三下,却依然没有回应。
他默然我瞬,径自推门走了进去,后头李寒衣面色一变,有心想伸手拉住,而季牧却已经走了进去……
甫一进门,还不待季牧四下打量,眼前却突兀现出一个倒挂的人脸,口吐人言:“又来一个。”
季牧见过多少场面?能被这等小玩意吓到?还真特么就被惊退了三步……
有时候无关胆气与否,是否会被惊吓完全是取决于你预料到还是未曾预想的原因,好比此时季牧一来从未见过,二来从来没有想过这个草庐中的道士是这么一个…没有仙家风范的人……
见到季牧被成功吓退,那倒挂在屋檐上的道士一个翻身灵活的从上面蹦了下来,站在了季牧的面前,现出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贫寒道士形象。
那道士轻咳了一声,眯着眼睛打量着季牧,悠悠的吐出来一句。
“两猿截木山中,问猴儿如何对锯(对句)!?”
季牧一怔,回头看向了李寒衣,露出询问之意。
李寒衣附耳小声说道:“按他的说法,被吓到之人要进门就给过关。”
季牧恍然的点了点头,有些哭笑不得的看向那个衣衫褴褛的道士,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来来来,道长先请,三步对不上算我输!”
道士一愣,下意识的迈出了脚步,熟不料他刚刚抬步,季牧便指着他的脚毫不客气的骂到。
“匹马隐身泥里,看畜生怎样出蹄(出题)!?”
道士面容一滞,抬起的脚瞬间僵在了原地,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