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兰心说出这句话语之时,殊不知,道藏殿的瓦顶上此刻突兀多了一个人影,正在以双臂为枕、斜卧看天,看起来好不潇洒。似是听到她的嘟囔,他往下看了一眼,嘴角微扬。
能让天心圣女都无知无觉,察觉不到其存在之人,在这终南山上,除了草庐中那个与书圣齐名甚至隐隐超出一线的道士还能有谁?
他微微一笑,喃喃自语道。
“那便拭目以待吧。”
值此际,关系复杂的两人在当年那个约定之后,再次于冥冥之中立下了赌约。
……
道藏殿内,似乎是特别的构成,当那两扇大门关闭之时,这里的空间就仿佛被完全隔离了开来,没有任何的光线透入,一片漆黑,举目皆无。
随着时间流逝,在这一切空无的漆黑世界中,时间的界限仿佛也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最后甚至分不清它是在前进还是后退。
世界上所有人都以为它在有序的运行着,但…那真的就是对的吗?
无为,什么是无为?
无所作为?
在这一切皆无的世界中,季牧思绪纷飞,默然思量着。
但注定他不可能一直这样全神贯注的思考下去……
“嗨,老兄,还活着吗?”一声仿佛近在眼前又仿佛是从远古那般遥远的距离传过来的话语打断了他的思考。
季牧深深叹了口气,有些疲惫的问道:“这是你第几次问我这个问题了?”
“呃…你觉得我们进来多长时间了?”
“不知道。”
“有一天没有?”
“你可以自己去数数。”
“怎么数?”
“一二三四会不会?”
“呃…你觉得我们……”
“你他妈能不能安静会?”
道藏殿内,面对着永无止境的骚扰,季牧终是忍受不住的对着那声音的来源怒吼了出来!
漆黑空无的世界瞬间一片寂静,过了好半响,那边才弱弱的传出了一句无比委屈的话语。
“我…我就是无聊嘛……”
刚刚沉浸在问题里的季牧再次被打断,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无奈到像一个月未曾吃饭那般,有气无力的说道:“你可以去睡觉……”
“咦!我怎么没想到这么棒的主意?你可真是个天才!”
听到那边逐渐安静下来的样子,季牧稍微松了口气,寻到记忆中方才被打断的地方继续思考无为的意义。
无所作为…仅仅如此吗?有谁能做到真正的无所为呢?功名利禄是有为,养家糊口是有为,吃饭喝水是有为,甚至连思考…也是有为……那么谁能做到无为?天地?季牧想了想自身的九重天劫,摇了摇头。不,它不是。就在这时,他脑海中猛地闪过一道亮光!有了!但就在此时,那个像苍蝇一样挥之不去的声音再次萦绕在季牧的耳畔……
“对了,我要是睡着了你自己背着我想通了这里的秘密偷偷出跑去了怎么办?”
刚刚寻到一丝可能的季牧再次被打断,其思绪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了不可寻,他沉寂了数秒,额头渐渐被青筋所占满,怒发冲冠的在黑暗中咆哮道:“你他妈再bb老子宰了你!!”
那边咕咚一声咽了咽口水,仿佛真的被季牧的话语吓到,真没有怎么出声,只是有些委屈的嘟囔道。
“好吧,我…我睡觉去了,你知道怎么出去了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一声啊!”话音甫落,便再无任何话语传出,仿佛真的去睡觉了。
季牧得以重新思考这一次的考题,然而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也没想通这座大殿的秘密,不由得有些抓狂。
在这个除了漆黑一无所有的世界待得时间越长,便越是分不清事物的界限。
睁眼闭眼的界限。
时间流逝的界限。
灵魂与肉体的界限。
一切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他分不清他现在是睁眼还是闭眼,分不清存在于此的是自己的肉身还是灵魂,黑暗将一切悄然吞没,并重新定义它们的意义。
季牧突然感到有些恐惧,生怕这样下去连自己存在与否这一界限都将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于是开口呼唤了声。
“嘿!睡着了吗?”声音从口中传出却似从远古而来,生疏的令他自己都感到有些陌生。
没有回应。
季牧感到有些不安,于是再次呼唤了声,但依旧如同泥牛入海般被黑暗吞没,毫无回应。
季牧有些呆愣,一时间有些无法辨别此刻的状况。
过了半响,他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心绪稍稍镇定下来,开始起身去摸索四周。
不知道时间运转了几何,当季牧终于探索完这世界的每一处角落之后,他终于确实了一个事实。
这个漆黑的世界里…此刻仅仅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有些不明所以,这个世界一如既往,丝毫没有变化,也不曾听见殿门开启的声音,那么李寒衣是什么时候出去的?莫非睡一觉就可以出去了不成?等等…睡觉?
季牧蓦然怔在了原地,好似逐渐靠近了问题的中心点。
无为?什么是无为?
他坐在地上,冰凉的石板从下面传来,令其精神一震,并让他得以确认了自己的身体依旧完好无损的这一事实,安心的陷入沉思。
什么是无为?
一亩良田,黄瓜下酒;
不思不想,这是普通人的无为。
顺物自然,无容私焉;
顺其自然,这是君王的无为。
青衫仗剑,浊酒一杯;
逍遥天地,这是侠客的无为。
架骑仙鹤,脚踩昆仑;
自在人间,这是仙人的无为。
创生万物,放任自流;
无为而治,这是天道的无为。
什么是无为?
李寒衣虽出身泥潭般的王府,但因其本心质朴,恰如离去之时他选择相信自己的弟弟一般,虽然遭到背叛,但亦可证明他的纯真。故而他能做到不思不想,所以离开了这座大殿,那么自己呢?
季牧沉默了半响,心中似有一股轻灵而不可捉摸的浑然气韵正在酝酿成型,最后他轻声道出了一句。
“无为,无不为!”
再季牧喃喃道出这一句话语之时,坐在道藏殿瓦顶一直不曾离去的行尘子嘴角微微扬起了一抹弧度,并快意的道出了一句:“师侄,你又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