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季牧一早就爬了起来，比以往在终南山上的时候还要早上一个时辰。没有去惊扰睡梦中的李寒衣，他一路寻着记忆中昨天的路线找到了老僧所在的院落，沉默的站在了门前。
季牧寻思寺院早上一般要比其它地方早两个时辰起床，那么老僧应该早就醒了，于是便伸手敲了敲门。
三声过后，不见回应。季牧默然半响，又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敲了几下，依然没有动静。
“不在？还是不想见我？”季牧低头思忖了一瞬，摇了摇头，然后选择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一个时辰后，晨阳在天边升起一线，而那院中的老僧依旧没有回应。
“是不是上早课去了……”季牧神色露出迟疑，与道门晨练不同，他知道寺院的早晚二时诵经是必修的功课。
想了想，他最后还是没动，而是在门前盘膝而坐，运转体内不久前刚刚汇聚而来的大量元气，竟是在这门前开始了修炼。
按照行尘子以往的讲解，入虚一境共分七重，前六重为上下两境，最后一重则是极境。修的正是一个将气炼虚为实的过程，正好与潜龙相反。等到体内的元气彻底凝练为实质，随意念一动，战者可开山碎石，剑师可隔空御剑，阵师可画地为牢，丹师可医药白骨，音符师则可杀人于无形之中！这种强绝的能力远不是凡间兵器所能比拟的，可以说真正的初步踏入了“仙”的范畴。
季牧坐在门前，按逍遥诀的方法吐气纳虚。不同以往的修炼，这次他明显的感觉到他的元气中蕴含着一股特殊的律动，似从心而起，融于天地，最后遍布心神与气息之中。而他现在的修炼就仿佛是一个缓缓调律的过程。
这种感觉十分奇异，若鱼游大海、鹰跃九天，令他轻易的便沉浸其中。不知不觉间便又过了一个时辰。但季牧此刻已经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最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修炼中的季牧…是个疯子。
半个时辰后，刚上完早课的义灵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红薯粥来到师父的小院，正欲进去，却突然发现门口坐了个人。他怔了一下，清澈的眼眸扑闪了几下，这才看清是季牧。
猜到他的来意，义灵苦笑一声，说道:“师兄啊…我师父他…不早起的……”
刚刚催发逍遥诀运转一个周期的季牧瞬间石化。
他站了起来，欲哭无泪的说道。
“不是说一日不耕一日不食的吗？”
“你如果现在问他，他肯定会跟你说:“不睡饱哪里有力气种地”这样。”义灵怂了怂肩，自己解释的都有些无奈。
季牧突然有一种被深深戏弄的感觉，却无力反驳。
“所以你现在是要做什么。”季牧低头转下，目不转睛的盯着义灵手里端着的红薯粥，问道。
“呃…给师父送粥……”
“晚起的鸟没食吃，拿过来，我喝。”
“唔……”义灵迟疑半响，最后想了想，说道。
“喏，给你。”
然而就在粥碗即将触碰到季牧手掌的时候，小院的大门徒然开放，从里面传出了一声怒吼！
“粥是我的！”
下一秒，门内的老僧就僵在了原地。
那粥碗还好端端的端在义灵手中，而他和季牧谁也没动，方才只是个临时兴起的试探。
看到老僧像炸了毛的猫似的推门而出，知道他是故意不开门的季牧冷冷一笑，而义灵只将眼神观望晨阳，仿佛什么事情都与自己无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名为尴尬的气氛……
“啊…哈哈哈，能一睹晨阳升起果真是人间一大乐事啊！”在季牧目光如刀的凛冽注视下，老僧终是扛不住了，亦是随着爱徒一同仰望着日出，期许着某人能够顺势揭过这一页。
然而季牧往下却深深的弯腰一拜，诚恳的说道。
“小子季牧谢过前辈昨日鸣钟之恩！”
门前再次静谧了一瞬，义灵转头诚恳的对老僧说道:“师父，我早就说你那点自作聪明的小伎俩瞒不过季师兄的。”
老僧闻言顿时恼羞成怒，回头怒吼道:“你到底是哪一伙的！？”
义灵掉头看地上的蚂蚁行军，仿佛不曾听到师父的咆哮。
一旁，季牧依旧保持着弯腰行礼的姿势，老僧见状叹了口气，说道:“那个从不讲礼的人却收了你这么个循规蹈矩的徒弟，真是造化弄人。”
“钟是我敲的，算是还你师父当年一个人情，不用谢我。不过那阵风可实实在在是你师父积攒百年的本命道音。我想若非是你，便是天塌下来都不一定都够让他有动用的心情。这一点，你要记在心上！”
季牧闻言猛地抬头，正好撞见了老僧此刻倍感严厉的面容。
他静默半响，郑重的点了点头。
“小子记住了。”
“记得就好。”
看到他这般，老僧严厉的面容又渐渐的放宽了下来。
“昨天我让义灵在你悟了之后带你来找我，没想到你今天自己就跑过来了，那么…你可悟了？”
季牧知道老僧是问自己是否悟出了音的意义，于是他笑了笑，没有说话，却指了指胸口。
老僧哈哈一笑。
“悟性不错，那倔强道士倒是收了个好徒弟！虽说昨日有我二人点化之功，但若非你自身颇具悟性，那他就算弹断了那琴，我砸碎了那钟，你也不可能悟得出来！”
“既是修音，那便要明白音道一途与其它四系的不同之处，你既来了那烂陀，那便是与我佛门有缘，贫僧虽非修音，但亦颇有了解，今日便为你讲讲，你且听好。”
“按天分卓越之分，同为修音者亦分高下。下等者修音为音，意图以音律乱人心神，最多也只能做到迷音幻音，饶是这般也足够难缠。”
“而中等者将气和乎音律，往往葬敌于无形，兴之所至可于千万军中轻取上将首级。”
“上等者，将道和乎音律，与天地共鸣，一音出而葬灭山河，幻化万物。甚至传闻修音之人达到了你师尊的境界…可以完整的弹出一个世界！”
“而你现在音符虽未入门，但因行尘以百年之功为你弹奏天籁，在道法上你已超越了下等音修，音律融于气，道法藏于心，境界虽低却亦可引动天地之音。”
“这等于你师尊在的大道里种下了一颗相当于明道境并且拥有无限可能的种子，随着你未来的感悟而逐渐显现功效。如悟水之道可在沙漠中弹出**，悟土则可以以指尖拨弄出千仞之山，风、雨、雷、电，亦是如此。将天下万道皆化为音，再以音重新定义其存在的形式，这是其他修音之人包括你师尊自己都不曾具备的能力。”
“希望你能谨守本心，善用此功。若非他这般器重你，饶是贫僧也不会纵容未来的江湖上出现这么一个妖孽。”
“现在，你清楚自己得到了一个什么样的造化了么？”
在老僧最后一句话语落下之时，季牧心头如江海倒灌，狂涌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