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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野外山涧行驶了一天一夜,三人终于是来到了鬼城城门。此时正值太阳高照,三人便在附近寻了一客栈歇脚。
而龙胆、樊氏两人为了方便找线索,便把苍仑独自扔在了客栈,出了门。苍仑孤守这客栈空房,身体难以行动,本打算往往窗外解闷,谁知这窗户竟是向着一堵墙。不稍半柱香觉得百无聊赖,恰逢屋外走廊传来机灵的脚步声,苍仑猜是店里伙计在端送热水,便隔着门问:“外面有人吗?”
那伙计听到声音,便是两指轻叩了花梨木门,恭敬道:“得嘞!客官有何吩咐!”
苍仑道:“这屋里闷得慌。你扶我出去走走可好?”
“哟,那可不成。那两位仙子特地吩咐过,教我万万把您看好,若是丢了,就拿我是问。”
“……你竟知她们二人底细?”苍仑大惊。有这慧眼,想必是仙家之人。没想到这客栈竟藏龙卧虎,心里甚是慌张。
结果那伙计笑道:“小的说笑呢。见那两位美艳绝伦,如此比喻罢了。”
苍仑松了口气,应一声便无聊地倒在了卧榻上,问:“你们这地儿,可有什么好玩的能弄点过来?”
伙计在门外回应:“客官,此处常被外界叫做鬼城。要说能‘弄来’的玩意倒是没有。不过啊,您要是有机会出门溜达,便是有‘三绝’可以去看看。”
苍仑好奇,便是坐起来问:“三绝?哪三绝?”
“这第一绝,便是八卦算命,占卜因缘。从这北门进去内城直走,方行两里地,可见一桥,名作‘奈何’。过了这奈何桥,有一‘半仙巷’,此巷幽深,终年不见阳光。里面尽是得道高人,个个晓阴阳、能察理。不管是良辰吉日,男女因缘,时运方向,都算得可准了。”
听到这里,苍仑的内心是嗤之以鼻。料定这伙计是在胡言,或者愚钝。所谓天定命数,在苍仑的记忆当中,就是这一百零八仙家里能够卦算未来之人都是凤毛麟角,这帮凡人竟是妄自敢称懂通晓之术,岂不令他笑掉了大牙。
这帮江湖骗子无非就是说些模棱两可之语,再让这些愚客自个儿琢磨其中意味,不算本事。顶多是强在了察言观色,辨识了香客的心鬼罢了。
但苍仑面不漏色,忍住一笑,是正经问道:“你算过命吗。”
伙计:“未也。要是能几钱银子打发倒也罢,但那帮半仙算得准,名声响牌子大。许多客人从外地慕名前来,有些时候排的人多了,甚至还得预约。所以光是算卦抽签就得花不少银两。我一个打杂跑堂的小伙计,为了存钱娶媳妇儿都得缩衣节食,哪有这闲钱。”
听罢,苍仑心里打起了主意来,眼珠骨溜溜一转,道:“要不我来给你一算?”
伙计“哟”了一声:“方才见您两位同伴年轻貌美,听声音,想必您也是这般芳龄。如此年轻也会算卦?”
苍仑信口胡诌:“不瞒你说,我自幼通宵阴阳,识得过去来世,但是不通其解。跟了一仙师学了解道之术。那刚才两仙子是我同门,她们两人便是去调查情况。而这次来鬼城,是学术有成,打算在此地闯出名堂。”
伙计听了,自然不信,笑道:“您这口气可不小啊,那帮半仙可是花了毕生心血才悟出其道,方在此地站稳脚跟。您这初来乍到就想抢了人家饭碗,不现实。”
“若是不信,那你不妨一试。”苍仑道:“你推门进来。”
伙计也是好奇,而且得了客人指示,便是推门进来。结果一推开门,就看见穿着朴素麻衣,骨瘦如柴的林氏。又见她缺胳膊少腿,脸上还只有独目,便是吃了一惊:“哟,您这是……”
苍仑挥手拍着自己那空袖断腿,到:“我曾善帮人改时运,开天眼。结果不小心某天救了一恶人,便只能替他受罚,遭了天谴。当时一道神雷从天而降,夺了我一目一手一腿以儆效尤。”
伙计听苍仑虽然吹得玄乎,但又像是那么回事。况且那出门两位仙子的确不像是凡俗人物。心想既然三人是结伴而行,此人这般模样,绝不简单。
苍仑冲那伙计招了招手,让他坐在茶几对面的木椅上。那伙计照做,随后则是看了看周围,却没有发现什么法器挂阵,疑惑道:“客官,您要算卦,那些器具在哪儿?”
“我算卦,不需要抽签八卦。本人自酝酿了天地之气,观人冥想方可知其生前身后事。”
伙计乐了:“小的在丰都待了这么久,接待的过客不计其数,什么样的道人卦师都遇见过,却从没听说过空手算卦之人。”
苍仑笑道:“你坐下,让我占上一卦便知真假。”
伙计坐下来,调侃道:“行行行,听您的,这样,您先算我姓甚名谁,哪年生辰。”
苍仑道:“不玩那些雕虫小技。要算,便是算你现今劫难。”
伙计继续笑道:“我一平头老百姓,安分守己,能有什么劫难?”
“你不信?”苍仑说着,便是闭目养神,手上运了九九八十一道自家天机阁的手印。伙计虽然不识得这些个手势,但见她手法娴熟,而且玄妙深奥,便是被震住了三分。待苍仑将气息绕了一个小周天,缓缓睁眼,诡谲一笑,悠悠道:“你最近,命犯桃花啊。”
此言一出,那伙计便顿时心头一震,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渗了出来,显然坐不住了。苍仑一瞧这面色,便知自己是言中了,顿时松了口气——他哪里会算卦,只不过是装了番样子!
方才那伙计进门之时,苍仑就瞧见了他怀里藏了两只手绢。一红一白,且两只手绢上都绣了些图案,虽然只露了一角,但是苍仑也看出来手法不同,便知道那两只手绢绝非一人所赠。且见这伙计领口微微沾了胭脂尚未洗净,但脖子却被人挠了一下,没能全藏在这领子里面,便猜此人定是原来有一相好,结果移情别恋,被老相好给发现,一生气,便是挠了他。
这等剧情苍仑在内心早记得滚瓜烂熟,要问为何——自打他负了那寸生仙子,苍潜妄便是日渐薄情善变。那些脚踩几只船的混事干了不少,结果常常是丑事败露被追着毒打。
所以,与其是算命,不如说自己小猫碰上死耗子,遇到了“同道中人”,言出自己的心路。
而这话丢在伙计身上,顿时让他慌了神:“此……此话怎讲……”
“我方才运了元神,探七星红缘树,瞅得你命中是有一伴侣。而你自己却反了天意,节外生枝。”苍仑微微一笑:“说吧,你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背信弃义之事?”
伙计汗颜,随时支支吾吾想要否认,但奈何被那“命犯桃花”四个字给镇住了,只能如实招来,佩服到,俯首作揖:“您真是说对了……”
苍仑得意——论寻花问柳朝三暮四,你小子比起我可太嫩了点。“我方才一算,得知你这桃花劫乃是你命数中大劫,稍有差池便是血光之灾。你若如实招来,我便是有解救之法。”
“血光……!”这话,把伙计吓得差点从座位上摔下来,赶紧点了点头:“我说我说……”他搓了搓手,似乎还有一点难以启齿,含糊道:“……我本来和店里的红梅是相好。我们约好,等攒够了银子就娶她过门。原本咱们感情还挺好,挣钱也没啥不顺利……直到……”
“直到什么?”
伙计正要张口作答,却突然转了话题:“……说这件事前,我还得给您先唠一下咱们鬼城的第二绝——便是这寻花问柳巷。”
这个词让苍仑顿时动了动耳朵。他上辈子虽是饱尝了人间极品,甚至与天仙仙子也有过勾结。但惯吃了山珍海味,也不代表能忘了粗茶淡饭。苍仑从不挑食,更未有过离了红尘的想法。苍仑兴趣盎然,便是催促道:“说来听听。”
伙计有所顾虑,上下打探这残弱女子:“您一姑娘家,小的不便谈论这些荤事,确定要听?”
“但说无妨。”
“……行!”伙计点了点头:“这世人皆知江南河房好,却不知这蜀地里面也有两家销金窑。起初,这丰都只有一家楚馆,叫做红叶阁,这楼里有一绝**子,唤作柳三娘。貌若天仙,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要她开了场子,那青楼便是座无虚席。这三娘琴声妖娆娇媚,如仲夏夜来香,传说她若是演奏,这晚风里都要裹着这般醉情,称得上那‘十里香胭’之名。许多文人墨客都慕名前来,只为一睹那三娘芳容,写出那传世佳作。”伙计叹了口气:“可惜啊,我生来晚了几年,没曾见得那三娘芳华盛时。我来了这鬼都时,三娘早已年过而立,没了姿色;且又害了风湿,这手腕也是不行了,弹不得那天籁之音,一代佳人从此沦落。”这伙计咂了咂嘴:“恰逢这时,这城里却是新立了一家花满楼。这花满楼来的可邪乎——像一夜之间就立在了长江上,没人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建造。一开始人们还以为是海市蜃楼,妖物作祟不敢靠近。但闻见那楼中传来莺歌燕舞之声,便是好奇地瞅过去,才发现这楼不是漂浮在长江上,而是事先在江中填了块陆地,再让一栋高楼拔地而起。这花满楼夜夜笙歌,灯红酒绿,如同晚江之中一片彩霞——但没人知道什么时候造的。”
“这么邪乎?”苍仑也不知道这伙计是道听途说还是亲眼所见,但总归是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吧。
而这伙计继续道:“更邪乎的还在后面呢——这楼里面,有妖精!”
“……妖精?”
伙计见苍仑脸色一变,便是连忙解释道:“客官莫慌,只是个比喻——花满楼里面有五位神女,各个都是人间尤物,简直就和妖精一样。”
苍仑问:“那这五只妖精,可是个个堪比那柳三娘?”
伙计摇了摇头:“这倒不是。柳三娘当年是貌艺双馨,天下无双。而这五位妖精,却是专攻那房中之术。在男人身上下足了功夫!”
这个话题让苍仑有些兴奋,但奈何他这副新身体藏不住颜色,竟是脸上有些熏红。那伙计见到苍仑这番模样,便是顾虑起来:“……客官,这等不雅之事,不便与您这闺秀详说。要不咱们就带过了?”
苍仑:“那可不成,若不说得其中细节,我哪知如何帮你。”
伙计也只得顺从,继续说道:“这五位妖精里,花魁叫做‘香来’。此女擅戏于男人腰间撩拨。兰指弗过,客莫不癫狂。凡她下手撩拨,定令客兴奋地难以自持,甚至濒临决堤,精疲力竭之后又回味无穷,教人流连忘返。”
“其二‘兰姿’,好‘珠翠填咽风流事,恣意朋客胸脯间’。通常而言,都是男人喜啃啮、挑弄、百般爱抚女人那饱满紧挺的**,此女却反其道而行之,专爱啃噬男人那胸前两点。而且会用香料,或蜂蜜、果糖之类加以润滑,结双唇轻拂绕圈,再含住,力吮,不稍半柱香,客人便会在其温热之口中溶化。”
“咕噜……”苍仑听得生津,脸色也是继续转红。
伙计以为苍仑生了羞,自己也紧张兮兮——毕竟对着陌生女子谈论这等事情,自己也是有所顾忌,便道:“……客官您还听得下去吗?”
“讲!”谁知这苍仑反倒是听得上头,催促起来。
伙计心生奇怪,但是也是继续道:“……这第三位唤做‘百花’,擅长‘枕边吹风’。与客云雨之时,将舌头缓伸耳内,再沿其轮廓轻点舔吻,适时转动,接着赐以微微呵气,双唇含耳。巧舌如簧,或吹,或吸,尝令客人血脉张也。”
“其四称瑞儿,喜噬客人脖颈,唇吸吮,转以间歇轻咬,再附以娇声低呤,似**焚身,转眼就将房客欲望唤醒。就算是那身虚之人,也将酣战数次不得止。”
“其五名作红灯,此女火辣至极,不管是宴席或厢房,皆是直捣黄龙。坐于身旁,便是俯下身来,双手抚弄客人下身之囊,轻握于掌中,轻柔抚弄,直到宾客浑身酥软无力,再以口齿密集进攻,无人不须臾之间缴械而降。”
这番话让苍仑甚是惊讶,想当初自己逍遥之时,大多祸害的是窈窕淑女、大家千金,便是未曾从这些“老手”这里领教过如此房术。苍仑听得血脉膨胀,但总觉得自己似乎“缺少”了什么反应,才突然想起自己已是女儿之身,顿时怅然若失。
“……真是天要罚我。”
苍仑长叹一口气,若不是自己失了身,他定要想方设法尝到这番滋味。
然后苍仑又问道:“如此说来,这柳三娘的红叶阁完全没有能力与花满楼一争高下之地啊?”
伙计回答:“小的当时也是这般想。自打这花满楼建起,那红叶阁就冷冷清清,门可罗雀,眼看就要关门大吉。可谁知——”伙计一拍大腿,好似拽着一块惊堂木,兴奋道:“就前些日子,这红叶阁找来一位新姑娘。那姑娘花名逍儿,身姿卓越,气貌不凡,比当年的柳三娘还要灼人十分。而且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头一亮相,她身着轻薄纱罩,坐在那城楼之上,一手拂动琴瑟,身上红绸恰似随风扬了九万里,迷离众人眼,惊了四座,惹得全城的游客百姓纷纷前来围观,造了这万人空巷之势,霎时就把那花满楼的人气全都抢了过来!”但是伙计又到:“按理说,这种红角儿店里肯定是不能让她歇着断了生意。但是,这逍儿却有一铁打不动的规矩:七天只露面一次。管你是达官贵人,豪绅富贾,也得候着那日子,多少钱都请不出来!不过,也正是这逍儿有如此规矩,那花满楼才能继续生意。不然啊,我估摸着那花满楼自然是开不下去了。”
“……七日出一回,雷打不动。”苍仑觉得蹊跷:“……一红尘女子还有这般傲气?”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天天见得,倒也没了噱头,反倒教客人看得烦了。
“是啊,要见这逍儿,可得花大功夫了。自打这逍儿首次亮了相,便是深居了那红叶阁中不再见人。光是想闻其琴声,就先得付十两纹银,才能进那阁楼;若要见其面,则要花五十两,方可上那四楼远远一瞥其芳容;如果还想嗅其香,与子会面,只有到那顶楼去,不花上百两纹银是连客座都买不来的。而想要更进一步,令逍儿斟酒陪座,所花的钱财将是我们这些小打杂的一辈子都不敢想的。”
苍仑点了点头,笑道:“……所以你就鬼迷了心窍,花了大价钱,把结婚银两给销了,就为进去一睹芳容?”
伙计连忙摆手,汗颜:“不敢不敢!您就是把小的拿去抵来卖了,也掏不出那么多钱啊!”说着,伙计先是把身后的房门闭了起来,再贼熏熏地从怀里提溜出来一条手绢,炫耀一般在苍仑面前抖了抖:“……我啊,偷偷拿了银两,买了这个。”
“……这是什么?”
“我东拼西凑,花了十两银子,买了这条手绢。”伙计叹了口气:“就是因为这件事情,相好和我闹翻了。”
“……值十两银子的手绢……?”苍仑惊讶。瞧这面帛,也不是吐金蚕的金蚕丝做的吧。
而那伙计则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条手绢,便是双眼发亮:“我觉得值——卖我东西的人说,这上面的图字,可是逍儿她亲手绣的!”
“……这种鬼话你也信?”苍仑顿时觉得这伙计脑瓜不好使。光是见一面都要花上百两雪花银的名妓,这贴身之物若真是那神女的,价格岂不得上了天?区区十两是铁定不够。
这伙计也是看出来苍仑的想法,便是解释道:“客官莫要妄下定论——我这手绢,来的可是有门道的!”
“门道?什么门道。”
伙计便是凑到了苍仑耳边,鬼鬼祟祟地小声道:“……这就得给您说说,咱们这鬼城的‘第三绝’——阴阳鬼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