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萝的早上是从一个鲤鱼打挺开始的。
“怎么了？”
兔子从通讯器里问到。她好像把音量调到最大了。
“没什么……做了点噩梦。”
“你的手……在抖。不要什么事都试着自己掩饰过去，跟我说出来吧。”
卡萝一把抱住了头盔，眼泪哗啦啦的流了下来。
“你梦到了什么？”
“我梦到娜缇娅阿姨了。”
“是吗。”
“梦到娜缇娅阿姨代替我领队去完成那个最终的任务。我很害怕，我不想让阿姨去做，我拼命的敲着玻璃罩，然后感觉全身都在变冷……”
“那不是真的，娜缇娅那时已经……抱歉，没事的，卡萝，还有我在，没事的。”
“我知道。”
卡萝抹掉了泪水，静静的在床上坐了一会。
“我不会让娜缇娅阿姨失望。”
“我知道。”
她爬下了床，将枕边的东西通通塞回他们应该呆的地方。
“走吧。”
“嗯。”
旅店的价格还带着早餐。卡萝坐在座位上静静的吃着蔬菜沙拉与面包。
面包看上去是黑面的。卡萝并不介意。事实上与她经过的某些训练相比，黑面面包有时候都是美味佳肴。
不过老板似乎不知道。他紧张的盯着卡萝直到卡萝站起身走掉，他才长出一口气。
“这样的社会维持不下去的。驾驶员们必须找到新的地位，否则很可能引爆民意。何况这个尊重真的是太笼统了。”兔子一针见血，“如果有其他驾驶员用这个去威胁平民……”
“必然会有人用这个威胁平民的。必然。当赋予权利的时候就必须予以监督，否则这项权利就会被滥用。”卡萝断言。
绝对权力只会导致绝对的腐败。两个人无比理解这一点，作为一个执法者。
“如果你现在就看到一个这样的家伙……”
兔子打趣道。
“放心吧，我不是傻子，不会做那么显眼的事情。不过有可能，不，我一定会给他小鞋穿。”
她终于走到了校园面前，在门口站了一下。
“兔子，有人盯着我们吗？”
“有，但是没有敌意和监视的视线。”
卡萝点了一下头，随即迈步走进了校园。
她也感受到了那种视线。
就像是老虎正在盯着一个他吃不了的东西一样。那种好奇，那种似乎她出现破绽就立刻撕咬起来的视线。
卡萝继续向前走去。
“有看到维拉妮卡吗？”
“没有。跟班也没看到。”
“那就奇了怪了。”
卡萝走进了楼里，又一次走在了那段令人窒息的楼梯上。
“如果是与我们想象的相同的话，那第一天的曝光率有点太高了。”
“高一点没什么不好。不过也得冒着树敌的风险。”
她站在门前轻轻的敲了三下门，随即推开了门。
“你还真是给我留了个大麻烦。卡萝·菲尔德。”
校长就在桌子后面工作，她看见卡萝进来，丢下了笔。
“那我只能表示十分抱歉。”
校长抽出一张卡片，隔着桌子扔了过来。
“卡萝·菲尔德，你将编入二年级一班，允许自己组建参赛队伍，并且提前获得资格参赛——只要在六个月之内凑够四人队伍。不过你没有机甲吧？”
“我只需要在你们库存里找一台通用机就行了。”
“你想拿着通用机去对抗特制机？”她皱着眉头。“就算你打的过，那也相当于给学校丢脸。正好你也需要先熟悉一下学校的生活。”
她拍了拍手，卡萝身后的门被推开了，传来了三个人的脚步声。
“维拉妮卡她们会负责带着你游览整个校园。维拉妮卡，顺便带她去地下机库，她需要找到一架特制机。”
“您好。”
这个老妖婆。卡萝心里想。昨天发生了什么她不可能不知道。
“您好。”
卡萝看过去，维拉妮卡的脸上表情分为两层，第一层叫礼仪性微笑，第二层叫愤怒。
请求换人就输了。
“那就有劳您了。”
“不客气。”
表面看上去还算可以，实际上剑拔弩张。
卡萝非常明白这个校长心里想的是什么。
“想通过全校同学排挤我出学校……你小看我了。”卡萝低声说。
“怎么？”
“没什么。只不过是自言自语罢了。”卡萝回答，随即转过头去。“一直还都没问过校长尊姓大名。请问能否一闻？”
“玛利亚·霍尔特。经常被称作，黑发魔女。”
还真是魔女。卡萝在心中暗骂。“不胜感激。那么，我就此告辞。”
“无法相送敬请谅解。”
都是客气一下，谁要是当真了谁就是傻子。
走出大门，维拉妮卡自动走到了卡萝的前面，两个跟班则走在卡萝的身后。卡萝不用回头都能感受到后面两个人在颤抖，生怕发生什么意外。
放心吧，放心，只要你们老大不做啥傻事我们是不会打起来的。
卡萝在心里默念，似乎这样能够弥补一下她给后面两个人带来的紧张一样。
不用说，肯定没用。
所有人都很默契的一句话不说，只有鞋子踩在了石头的阶梯上的声音。
“这个楼就是主楼。女生侧上课就在这里。办公室也在这里。”
维拉妮卡突然张嘴，用冷漠的语气陈述出事实。
随即又一次归于静寂。
最低限度也好，起码不会一言不合打起来。
卡萝将右手触碰到了楼梯的墙壁上，石头凹凸不平，很明显这是手工采集的，说不定是从山脉那边运输过来的。
她甚至看到了一道蓝色。看来他们是真的还不能冶炼某些特殊矿物，否则这么珍贵的东西怎么可能盖房子。
“这边是格斗训练场，那边就是女生宿舍，有关于宿舍的安排等一下会有老师负责。”
“女生宿舍？”卡萝注意到了用语的不正常，“那男生呢？”
“男生在另一个区域。上课，宿舍，吃饭，都不和我们在一起。公用的地方只有图书馆。”
卡萝点了点头。
虽然走在前面的维拉妮卡看不到就是了。
所有人向着训练场旁边走去。
卡萝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栋建筑物是什么。
那是瑟拉娜军事基地主楼。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时在这里驻扎的军队是……
“第七装甲师0731旅。”她小声嘀咕到。
“怎么？”
“没什么。”卡萝回答道。
正准备出发向南攻击的这个旅想必在这里堆满了装备，补给与弹药。
这么久过去了，想必不剩多少了。
门口有人在守着，但是看见了维拉妮卡就让开了道路。
“会长好！”
前期猜测没错，的确是学生会长。
那么，她的另一个身份呢？
两个看门的学生为她们之间冷冰冰的气氛带来了缓和，四个人向下走去。
看来起降梯被限制使用了。卡萝一眼就能看到那台看上去还能用的起降梯，走向了楼梯。
灯光看上去还能用。
最下一层相当深邃，卡萝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像这两天一样爬那么多楼梯。
最下一层的门似乎还是原装的，那扇防爆钢门。
维拉妮卡双手抓住了防爆门上的巨大阀门。
“帮我一下。”
没等后面两个跟班回应，卡萝双手抓住了阀门，顺时针拧动了它。
阀门发出了锈蚀的喊叫，缓缓的动了起来。
最后，伴随着一声金属归位的声音，两个人向里推去，打开了门。
一片漆黑。维拉妮卡摸索着打开了一个开关，灯泡逐个点亮，漆黑一片的机库变得闪亮。
卡萝眯起眼睛，很快适应了这里的光线。
最辉煌的时候这里一定停满了机甲。
估计有十米左右高的天花板，能够有一个半足球场那么大的场地上整齐的摆着一整排的机甲维护时用的橙黄色工作台，但是上面几乎没有任何一台机甲。
几乎的意思是，没有任何一台完整的机甲。
全部都是特装机。被击破了头颅，被砍穿了后背，正面带着80mm穿甲炮的弹孔。很多甚至都缺少部件。
这里简直像是机甲的坟墓。
“这里就是我们的特装机机库了。”维拉妮卡说。满不在意的语气下隐藏着哀伤。“如果你能找得到一架适合你的机体，那这架机体就给你驾驶。”
前提是你找得到。她的言下之意是这样。
“我们会陪着你找。”
跟班之一说到。
卡萝点了点头，向里面走去。
简直就像是机甲展览一样。
不，是像机甲尸骸展览。
卡萝看到了很多熟悉的东西，比如三代机甲重机兵D型，缺了半个头颅，看上去像是被一刀砍掉，比如不太应该存在于这里的四代机甲实验型未来战士x，修长的身体只剩下了一半，似乎被人拦腰斩断过一样。
她越是向前走，熟悉的机甲越来越多。有些甚至是新伤叠着旧伤，有些伤痕还刻画在她的记忆上。
有些机甲连上面的血迹都没有擦干净，凝固的血渗透在机甲的缝隙中闪耀着诡异的红光。
卡萝一架一架的检查着。她感觉自己似乎在审阅一支由亡灵组建的军队。
感觉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在ghost doll的日子。
“没有几台能启动得了的。”卡萝说。
“我们也没几台闲置的了。”维拉妮卡回答。
卡萝突然停下了脚步。
那是在机库的一角，灯光黯淡处，一台黑色的机体耸立在那里，就像是他吸收了灯光一样。
黑色，之后是暗金色的装饰，比其他附近机体几乎高一头的个头，四台立体扫描雷达完好无损的耸立在后脑，甚至连那把刀，那把长刀都在刀鞘中。
卡萝非常清楚这把刀**什么样子，她见识过。
“他怎么会在这里……”卡萝以其他人听不见的声音低声说。
与第七所制造的斯莱普尼尔对应的，第十三武器设计所（哈里特设计局）所制造的，第五代机甲原型机，艾德雯娜。
“有意选这一台吗？”
“啊。”卡萝回答。
“没人开的动这一架。”她说。“这一架从发现发到现在已经几十年了，没人开的动这一架。他永远都一动不动。”
卡萝没有说话，她将头盔戴在了头上。
“你真的要挑战他？”
“是的，我也很确信，他在等着我。”
维拉妮卡不再说话。卡萝抓着把手向着机舱爬去。
“那就，祝你好运。”
卡萝没有回答，她已经爬到了机舱旁边，拉下扳手打开了舱盖。
看来他们有经常为这台机器充满魔力。
卡萝如同鲶鱼一般钻了进去，关上了舱盖。
这台机体操控器设计完全不同。一般的机体操控器设计是紧贴身体的，所以驾驶员们往往穿着紧身衣方便读取动作。这种看上去像是在全身套了一套外骨骼一样的操控器叫动作姿态模拟器。斯莱普尼尔就是这样的一台机甲，只不过额外增加了接口方便电子脑化的操控者操控。这台机体下半身操纵还是使用的动作姿态模拟器，然而上半身却是相当简便的两条机械臂，顶端则是两个有着许多按键的手柄。操纵的时候机械臂吊在人的上面，只需要抓住手柄就能控制上身。这样的动作精度无疑会降低，因此肯定需要ai来辅助行动。
“兔子，帮我启动它的ai。”
“了解。”
又是熟悉的窸窸窣窣的金属长蛇，它伸出来插在了接口上。
“真是奇迹。这么多年了，这片AI从来都没有被启动过，所以也就没有磨损。”
“它还保持完好？”
“非常好。这个结构被设计为只有某个人才能启动ai，只有ai才能启动机体。真是的，十三所的人怎么想出来的这种脱裤子放屁的事情。”
“不过幸好这一点，我们才能继续开这台家伙。怎么样？能绕过特征检测吗？”
“稍等一下，我也是第一次破解十三所的东西……”兔子说。“啊，找到了。真是有意思，他们居然创建了一个新旁路作为蜜罐引诱攻击，然后……”
“我没想法听技术细节，告诉我结果。”
“那我直接供能启动那个ai了。”
整个本来黯淡的驾驶舱一下子变得明亮，所有的设备自动锁死，似乎是检测到卡萝有进行过电子脑改造，一根管子直接**了后颈的插口中。
“我把信号传输到074523端口了。”
“我了解。”
卡萝集中意识，很快信号覆盖到了视觉上。
“那个ai叫什么？”
“代号是苹果。”
卡萝噗呲一下笑了。
“苹果？这是他们的幽默感吗？”
“他们好像是取了苹果种子这个意思。”
“改变世界的种子？的确，这个家伙值得他们这么自信。”
“好了，马上启动了。这台机器的设定是沉浸式的，我会保护你的，千万别被 【苹果】 烧掉脑子，那太丢人了。”
“放心好了。”
“你这么说我绝对放心不下去。别忘了你现在可是连个物理隔离都没有去直连。”
卡萝没有管兔子的话语，将意识沉入了之前发现的信号中。
一瞬间，她进入了战场。
那是战争的交响乐。枪声是钢琴，炮声是鼓点，喷气式引擎的声音则是提琴，旁边的机甲发出的轰鸣声则是长号，吹奏出了最为洪亮的音色。
“喂！”卡萝大喊。“你！苹果！让我乘上去！”
机甲转过头看向卡萝，绿色的眼睛。
绿色的，闪着光芒的，让人联想到冷酷的眼睛。
绿色的，巨眼，盯着卡萝。
“拿出证明。拿出你能驾驭战争的证明。”
用的是过去的语言。
“我是卡萝·菲尔德上校！我以上校的名义命令你！”
机甲僵住了。
“这不可能……已经这么久过去了……”
卡萝摘掉了头盔。
“我是菲尔德家族最后一人！”
银发蓝瞳。无法伪造的证据。
“上校菲尔德！特种指挥部直属，第五特种中队队长！”
“错误，否决，数据混乱，执行，消灭，菲尔德……确认……”
“该死！兔子你听得到吗！快重置他的ai！”
“拒绝操作！只能由你来击败他了！”
“该死……把斯莱普尼尔送进来！肉身是不可能打败他的！”
“已经在做了！这需要时间！想办法撑住五十秒！”
话音未落机甲的手臂就砸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