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含的终章:
一,
害怕痛苦的人已经在承受他所害怕的痛苦了。
二,
时间要略倒回几天前。
那是个平凡日常的下午,放学后的情景。
在夜鱼同学邀请我去图书屋顶之后。
发生的故事。
敲开了通往图书馆屋顶的门口,我第二次来到这个地方。
依旧是辽阔的,视野无限被放大的异常景色。
“啊…………”
夜鱼不由得发出感慨,站在渺小自己所不能抵达的高度,将每天生活熟视无睹的景色踩在脚下,就会发现,原来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狭隘,多么无知。这样的风景,是胸怀广阔天空的人才能静静欣赏。
不能有丝毫动摇,想一跃而下的冲动。
“这就是哥哥最后看到的景色么,真的是非常美丽……但是而又非常悲伤啊……”
“……”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离开不可呢,哥哥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最后走的时候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呢?”
“…………”
“这
些天,我不停地在回忆,在想,在害怕。真的好像心中开了一个大洞,不管是什么能填补进去,但是怎样都填补不满……空空如也,身体也消失了另一半一样。好悲
伤好伤心好难过,原来是这么痛苦的事情,我真的是再也不想经历了……不想不想……有什么办法能够挽救,以后自己到底要怎么活下去才好,应该怎么做……”
夜鱼将心底的话语吐露,但是——
又有多少不是谎言。
这个世界——
又有多少真实。
“啊……我不一样的。”
“……?”
“面对别人的痛苦,我是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现在也是一样,我不会祈愿世界和平,不会将别人的悲伤一同消化,将别人的幸福优于自己的幸福,不会伪装善良的牺牲自己,不会保护某种重要的东西,也不会觉得世上有什么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事情。”
“空同学,你在说……什……?”
“不会不会不会哦,我只能孤单的降临在这个世上,孤单的死去。一直都只会是一个人,亲人什么的那种东西我不需要,也不会在乎,冷漠的,冷血的,冷酷的活着就好,”
“……到底……?”
“但是呢,夜鱼同学。有些事情虽然不是我关心的范畴,不是我插手就能解决的事,就算我问清楚也不会有任何改变,顶多只是满足我那点自私的好奇心而已。但是呢,你可不可以直接告诉我……”
“……?”
夜鱼悲怆的面对我,在屋顶的高空,不时有强劲的风吹过。
在我们两个人中间,架起了——
无形的墙壁。
就算如此,还是会把话语清楚地传达出去,
那就是————
“为什么你,要杀死自己的亲哥哥呢?”
和只要遇见对方就想要杀死的野兽不同,和深夜危险的男人不同,和冷漠无情无差别杀人的杀手不同,
没有任何原因的,平凡无常的世界里。
作为普通人活着,融入芸芸众生,在波澜无风的海面上行驶。
不会有被逼无奈的理由,和残酷血腥的规则。
即使这样——
为什么还要,
杀人。
这样的——
理由何在。
夜鱼震惊的表情渐渐缓和下来,露出了莞尔一笑。
“该说真不愧是空同学么,这些天一直在想。难道不会暴露么,难道不会有人觉察到么,果然第一个发现的就是空同学了。所以,在回答问题之前,我很想说,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啊……非要说出来么,本来想知道理由就回去了,这样子说出来不就一点悬念都没有,而且也不是多么高明的手法,让我来解答都觉得羞愧难当呢。”
“…………”
“好
了好了,这只是我的猜测可以吧,究竟你使用了何种方法我就不多探究了。或许你可能不知道,你哥哥可是个十足的打工狂,除了放学后的快餐店,他还有两份工
作。当然学校也就不会常去,估计是对家里人隐瞒了情况。这样的人,为什么偏偏选在学校图书馆自杀?说是留恋学校也太不靠谱了,明明就是快要留学的人。还
有,在出事之前的第一节课,你在偷玩手机吧?当时我就在疑惑,三好学生的夜鱼同学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会不会是在联系某人去非常重要的地方?能让那位冰山
大人自愿前往图书馆的人应该没有几个,不过要是妹妹的请求可就不一样了。剩下的就是作案条件,既然是自杀,为什么非要破坏栏杆的掉下去?与其说是自愿更像
是事故才对。在栏杆和地面出做了什么手脚,然后再引诱你的哥哥靠近会怎样?对了,遗书我记得是固定在掉落的栏杆碎片上的吧……是巧合还是诱饵呢?”
“…………遗书,”夜鱼用很小的声音补充道:“是只有我才会模仿哥哥的字迹,这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看来是蓄谋已久的陷阱,只是遇见了恰巧的机遇。
实施犯罪。
但是动机又是为何?
杀人,抹消其存在的动机。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只是男孩子的话就可以出国留学?我不过是一次失利,但一直都是比哥哥更为优秀,爸爸妈妈只是偏心罢了……出去留学的人应该是我,现在哥哥不在就没有选择题了。我就会顺理成章的出去。”
只是这种理由?
这么无聊的理由能够杀人么。
别开玩笑了。
“我不是在问你这种准备好了的,看似华而不实的理由哦~小夜鱼同学,究竟真正的动机是什么呢?”
“…………”
夜鱼取下虚假的面具,一脸冷淡的看着我。
真正的动机,杀意。
是——
“看
来是不说不行了……恩……我呢,其实最讨厌动物园那种地方了。你看,动物们不是都被关在笼子里,那非常无奈痛苦的表情和我们自己又有什么区别呢?被无聊的
日常围困,就算每天晚上一家人守在电视机前看热播电视剧,那些奇奇怪怪的经历也不会降临在自己身上不是么?无聊透顶,平凡普通,一天又一天,不会有任何改
变。”
“…………”
“就算喜欢世界未解之谜,每天寻找有意思的事情。故意弄出中考失利的情况,考进和哥哥一个学校不还都是什么都没有
发生!继续着无聊无聊,四周被无形的墙壁包裹,密不透风的蛛网罩住,一眼望得到尽头的人生有什么意思?全部都是在每天重复重复,根本就没有脱离日常的事件
发生!根本就是该死的日常……永远不会被打破!!”
“……所以,自己的亲哥哥自杀死掉,这种事情就足够非日常了?”
“…………”
“……只是想尝试一下,没想到真的成功了。不过作为惩罚,我的人生……也因此全部都崩坏了呢……”
“那不是你所期望的吗?既然如此的话。”
我走上前,轻松跨过了栏杆。
右手已经缠满了绷带,所以就用左手握住摇摇欲坠的栏杆。双脚踩在危险几厘米的屋顶边缘。
一不小心。
就会坠落。
“…………空同学?!你在……干什么?”
“做你所期望的事情,像现在这样的话,我就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处境了呢。如果第二天,‘自己身后同班同学同样跳楼自杀’这样连续的非日常是不是更为有趣?”
“不行不行,你到底在做什么……脑子坏掉了吗?……”
“没有哦~我在做你喜欢的事情,来吧。把我的手掰开,我就会如你所愿的坠下摔死了。”
“…………不要,不要开这种玩笑啊?!”
“怎么会是开玩笑……”
说着,我松开一根手指,栏杆还在摇摇欲坠,左右摇晃。
“回来回来,太危险了……不要这么……我不是这样想的……不是的……”
“明明心里就是在想吧,而且连亲哥哥都会杀掉的你,认识不久的同班同学的生命又算得了什么呢?”
接着,第二根手指也松开,我的身体也开始摇晃了。
照这样下去,就算不被掰开,也支撑不了多久。
“不是的不是的,我不会这么对待你……我不想你遇到危险……不想不想……所以,你快点回来……”
夜鱼过来拼命地阻止,使劲拉着我的手臂。
眼睛里快要溢满了泪水。
非常认真的恳求:“不要不要不要……”
我没有理会,中指也接着松开。
只剩下两根了,任意松开一根就会从空中坠落……
“快点动手吧,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我不是在如你所愿么?”
“杀死我杀死我,既然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就不会在意有第二次。自己的哥哥不都是已经轻易取走性命了?”
“你还在等什么,解脱无聊日常的机会就在眼前,过来推下我啊……”
“………………呜”
夜鱼瘫坐在地上,一脸迷惑和惊恐。
只有我在等待。
没有任何举动,夜鱼却已经哭泣起来……
什么啊,就这点觉悟么?
——————
——————
已经够了
我看着空洞的天空,发出只有自己能听得到的哀叹。
无聊的理由,懦弱的觉悟。
根本不配做杀人犯。
然后,跨过栏杆,平稳回落到屋顶。
“……呜呜呜……”
没有理会瘫坐在地上的夜鱼,径自从她身边走过。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恳求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名为平凡的日常,是没有波澜壮阔的宏大背景,没有离奇曲折的情节铺垫,没有怪异奇特的人物出场,没有魔法没有幻想没有穿越没有热血的,实实在在而又平淡无奇。
在这里,
主人公不会拯救世界,怪物也不会凭空出现,世界毁灭不是尽头,高科技发明仍未实现。
就算幻想冲破记忆的牢笼,梦境抵达虚妄的边境。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件,出现了脱离常识的景象。
也不会奇迹发生突然降临到你的身上。
是的。
你只是每天重复无尽的日常,过着众人如一的生活,不断地上学上学,考上大学后,工作结婚,娶妻生子,养老送终。按着许许多多人的共同的价值观生存下去,然后继续把同样的生命轨迹规划在自己孩子身上。
因为“你看,大家都是如此。”
没有任何偏离。
没有任何不同,
这样的生活,
才是真正的世界。
名为真实,如假包换,表里如一。
确信无疑的,世界。
一分一秒,都不会耽误的不停旋转,宛如地球在围绕太阳的轨道上滑行,几亿年,几十亿年,都不会停下,不会变动的重复。
一眼望得到尽头的生命。
啊,那真是。
十分正确,
但是又,有点悲伤。
却又幸福的事情,才对。
那种名为日常的非日常,
异常。
我可真是——
一点兴趣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