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洛妮娅的消失还是成了既定事件。即便我和她都清楚希儿能帮助她，而且她会疯狂到跳楼也是界外生物的影响，可这种东西就好像诅咒一样，即便死去，也依旧如蛆附骨。
关于那天的单独谈话，其实还有下文。布洛妮娅把第一次坠楼时没有说完整的话补全了，她当时想说的是，无论是真的齐格飞，还是真的德丽莎，他们已经不存在，所以有我的陪同，大家留在这里也算有安慰。但是布洛妮娅知道真的希儿还活着，即便是渺小的希望，她也愿意去追寻——这就是她当时想说的全部了。
幸好她有这样的想法，不然她真像被传销洗脑还要拉家人入套的话，没有希儿保护的其他人可不像布洛妮娅一样幸运，自杀了还能重返学园。
啊，这都是开玩笑般的看法，这么严肃的情况下我也不能只想着吐槽来逃避现实啊。当时都是布洛妮娅的一些疯话，算不得数，算不得数。
人都不见了，怎么能算数呢……
当我再一次看见布洛妮娅不受控制地从天台上疯狂地冲出去，一切侥幸偷懒的念头都再也没有了。即便能重复地一次次见到布洛妮娅，可同时也会一遍遍地见到布洛妮娅血肉模糊，这样的残忍，我知道才是薛定谔的猫最令人难过的地方。
……
琪亚娜得知希儿的事情后，明显兴奋了好一阵子。符华还是老样子，该说处变不惊，还是不敢随便抱有希望呢，总之她红框眼镜下的眼神更加疲惫，虽有一闪而过的亮光，但还是让人不自觉地心疼。
身边的人一个个远去，到最后，留下的还是我们三人。
虽然比起上个月更加紧张，但这次至少得到了有用的线索。关于怎么寻找希儿，又该怎么依靠希儿的帮助，提出这些具体问题并且想方设法将其实现，我们每个人都忙碌了起来，在这种情况下仿佛能忘记一切不好的回忆。
我提议克隆出一个在可可利亚孤儿院时期的布洛妮娅，因为布洛妮娅才是我们和希儿唯一的联络途径，这个提议立刻遭到了符华和琪亚娜的白眼。
不过都说病急乱投医，符华和琪亚娜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除去布洛妮娅克隆人的意识，让她成为植物人，这样才能勉强让她们心中的伦理道德感之类的好受些。
克隆这门技术说起来还真不怎么深奥，当人类克隆出第一只绵羊多利时，就已经注定未来能克隆一个人类。
而有了布洛妮娅之后，该怎么和希儿交流又是一个问题。如果能从已经变成空壳的克隆人的大脑里，获取或者解析出来自量子层级的信息，我想问题应该就迎刃而解了。只可惜这个想法刚一诞生就被无情驳回，即便只是一个植物人般的克隆人，但只要她长着一张布洛妮娅的脸，符华和琪亚娜就绝对不同意有任何像科学狂人会做的事发生在布洛妮娅身上。
我也很快接受了这一事实。当然并不是为了虚无的道德和伦理内疚，毕竟都生死存亡关头了，而且布洛妮娅从小到大遭受过的人体改造也不是一两次的程度，操心一个克隆人的安危，还不如思考怎么让真的布洛妮娅回来。
关键的问题在于，圣芙蕾雅学园的技术人才，已经没了……
到最后，连帮助我们克隆布洛妮娅的学员也在无声无息中消失了。符华虽然是高材生，但是仅限于对抗崩坏的方面，有关于最前沿的科学技术上，我们三个人相当目不识丁的文盲。与希儿沟通的方案才轰轰烈烈地起了个头，却又立马破产。
最后是真的只剩下我们三个人了。
五月才过去了一半，圣芙蕾雅学园已经变为一座空城，剩下的半个月，该如何靠三个人度过？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紧迫感，符华才偷偷找我谈话。
我自然有些不乐意，在这种时候要是还不抱团，界外生物马上就能把我们吞噬殆尽。不过符华严肃的表情让我闭上了嘴，我乖乖地跟她到楼道里的一个角落，琪亚娜就在我们楼上，要是真发生了什么事，我有信心能第一时间冲上去。
然而我还没回过神来时，符华就已经深深鞠了一躬。
“齐格飞，对不起。”
“怎、怎么了？”
我猜想符华特地把我叫出来，肯定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但是这开场白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总觉得事件又要往不可预计的方向发展了。
符华重新抬起头时，她已经摘掉了眼镜，而与此同时，她周身染上一层氤氲的红光，发梢逐渐泛红。我定睛一看，发现符华的瞳孔已经变成了血染般的赤红色，妖艳的白发只有末梢是血红色，仿佛凤凰的羽翼，仅仅是站在原地，就有种无风自动的剧烈威压。一时间，我恍然失神。
“这是？”
究竟怎么回事？
符华变身之后，表情是彻底布洛妮娅化了，她的妖艳赤瞳中带了不少疏远的意味，虽然那种相处已久的熟悉感犹在，但如此恐怖的气势，算是完完全全与平时那个刻板的班长划清界限了。
“布洛妮娅她们大概和你说过，我便是神州千年的守护者，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更遥远的身份，那就是上世代人类文明的一员。”
“啊？”
我差点想掰起手指算起来，「符华要是真的是上世纪的人类，那该有多少岁」这样的问题。
但是重点显然不在那。
“不是……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符华旋即叹了口气，配合上她与平日朴素形象完全相反的奢华造型，那种上位者的气势仿佛能让人喘不过气。这么恐怖的实力让我认为她就算是单枪匹马平推天命和逆熵都有可能做到。
“因为瞒了你们那么久。上个世代的人类都已经灭绝了，而我却还是只能看着这一切发生，消失，再次重回平静，轮回，再次轮回。”
面对符华的叹息，我哑然无言。
任何有关沉重的词用在符华身上，都失去了语言的意义。
“上个世代的人类文明是经历了第十四次崩坏，也就是在终焉律者手下灭亡的。虽然布洛妮娅看见的档案，还有我告诉你们的那些事情，都说了第十三次崩坏独立于所有平行世界，但实际上，真相是所有的平行世界都有第十三次崩坏，只有经过「十三」，才能迎来「第十四次崩坏」。”
“难道说，符华你早就知道这些？而你平时都是故意在引导我们？”
“是的，所以我才要先郑重地道歉，”符华点点头，“我已经经历过一次「界外崩坏」了，而它是所有崩坏中最特殊的，因为因果论的缘故，只要存在第十四次崩坏，那么人们就一定能活过第十三次崩坏。”
“欸欸欸！等下，难道说，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界外生物会失败，而我们能活下来？啊，先不说这个。但是，你不是上个世代的人类吗？上个世代人类运气好，不代表这个世代就一定能按照剧本流程成功吧？而且我们也不知道未来还有没有第十四次崩坏……”
符华打断了我的自言自语，“会有的。之前也说过了，第十三次崩坏是独立于所有平行世界，同样也平行于所有时间。你可以把每个世代的人类文明看成不同的程序，程序的每一条代码都不一样，但是却有一个万能代码，可以插到程序中任何一个地方，还能完美兼容，这个万能代码就是第十三次崩坏。”
“换句话来说，第十三次崩坏的开始和结局都已经决定了，不论放进哪个世代的故事中，承前启后的事件都会存在——人类会从诞生开始到被第十三次崩坏影响，再从置于死地而后生中战胜第十三次崩坏。这些就是命运，一切都会按照剧本来。”
我怔了怔，终于明白符华提到的道歉究竟是什么。我难以置信地问道：“所以，即便你知道德丽莎会失踪，知道布洛妮娅会坠楼，知道姬子会燃烧生命，知道大家会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你还是选择什么也不做吗！”
“知道。但又能怎么办？”
符华一丝情绪的波澜都没有，“只有不去改变，才是正确的。为了私自的感情，破坏了原本能够成功的路线，那才是真正的失败。齐格飞，我不说出真相，是因为与其看大家为了摆脱深渊而挣扎陷入更深的深渊，不如静静地等待涅槃重生。这样的道理我认为你比我更懂。”
“……”
符华再一次叹息，说道：“齐格飞，我的时间不多了。我用5000年前的赤鸳身体勉强抵御住了界外生物的进攻，为的就是完成我最后的使命，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了，保重。”
符华慢慢地倒退，恋恋不舍地打量着我的周身，像是想要把眼前的这一切都留在脑海。最后转过身去时，我才注意到她挺拔的身姿，即便面对自己注定灭亡的命运，也没有丝毫犹豫。我对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喊道：“不管怎么样……谢谢你，符华，谢谢你为圣芙蕾雅学园做的一切。”
“不，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一个缺乏勇气的旁观者，”符华背对着我挥了挥手，“上一次也是这样，最后只剩下你和琪亚娜。去陪她最后一程吧，齐格飞，接下来就是你的战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