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美国
洛杉矶以北,旧金山以南。
黎明时的朦胧光芒笼罩着世界。
加州一号公路顺着太平洋那漫长的海岸线曲曲折折,渺无尽头的公路仿佛直接天际,时光在这里静止成一幅漂亮的风景画——可是一阵咆哮的引擎声撕碎了这里的静谧,从视野尽头冲出的是一架红黑涂装的改造悍马H1越野车,它正在孤独地沿着这条极负盛名的风景公路疾驰,像是头正在逃亡的野兽上蹿下跳。
“嘶....哈......好痛!!不要碰那里啊......”
“等一下!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
颠簸的车厢后座,赤.裸后背的少女趴在座位上,被男人按在身下,少女背后那双钢铁般的漆黑翅膀因剧烈的痛苦而微微颤抖着。
莉莉急促的喘息声在越野车里回响,托尔斯眉头紧皱,额上布满了汗水,他正在尝试取出一颗卡在少女翼骨根部的炼金子弹,穿透力极强的附魔弹丸撕裂了使魔的皮肤,打碎了精密的炼金矩阵,阻止了使魔翅膀的回收。
“亲爱的,你能不能动作快点,那群怪物就快要追上来了!”
看着后视镜里那几十个攀附山崖疾走的黑点,听着耳畔子弹穿空的爆鸣,感到十分头痛的阿黛尔咬碎了嘴里的棒棒糖。她正在努力控制这头时速超过130迈的猛兽在空旷的公路上辗转腾挪,那些造价不菲的弹丸在不断地袭来,加装强化钢板的车尾都快被炼金子弹打成筛子了!
“我早就说过让你不要去招惹美国猿人!......过弯了,快点抓紧把手!”
随着阿黛尔急踩刹车漂移过弯,被巨大的惯性驱使、整个人撞到托尔斯怀里的莉莉发出一声痛苦的惊呼。
男人后背倚着车门把少女搂进怀里,他左手轻轻抚摸着莉莉的头,右手则是把那颗刚刚取出的染血子弹捏得干瘪。
“嘛,如果说不是某人把我们带来的武器全部丢在营地,自己却跑去山脚的酒吧买醉,我们怎么可能会被这群除了爬山一无是处的低能猿人狂追半条一号公路?”
托尔斯一边一说着一边强行运作矩阵收起莉莉背后的翅膀,然后帮脸色苍白的女孩穿好衣服,绑上安全带。
“明明三更半夜偷偷跑去掘人家族群祖坟的你才是罪魁祸首吧!”
“19世纪末期的炼金大师维吉尔·拉普拉斯曾经说过,美国猿人的骨骸粉末在矩阵刻画和运行时存在优秀的催化作用——”
“所以你之前其实是因为觉得我的任性阻碍了你那伟大的炼金术研究才和我闹别扭?”
“......还不是因为我到酒吧找你的时候,你正在和那个该死的意大利酒保眉来眼去!”
听着爱人那醋味十足的发言,阿黛尔露出了一个无奈的微笑,那个同性恋酒保只是想要知道自己的口红色号罢了......
“行了行了,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莉莉你怎么样?还好吗?”
“嗯......已经没有那么痛了。”
女孩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使魔出色的自愈体质正在发挥作用。当他们带着几包猿人骨骸回到营地,被几十头拿他们留下的武器全副武装的愤怒猿人包围时,这对脱线的夫妻全靠少女的奋不顾身才得以逃出生天。
“那就好,辛苦你啦,等到了据点就给你做你最爱的巧克力喔。”看着眼神发亮的莉莉,阿黛尔松了口气。虽然知道莉莉作为最高级的炼金使魔不会那么容易受伤,但让一个小姑娘直面枪弹还是会有些挥之不去的负罪感。
“我们还有什么武器剩下吗?”托尔斯弯下身子从后排的椅子伸出手去摸索,改装后的座椅和后备箱连通,他感觉到自己的指尖似乎摸到了某个巨大的发射器,但在他的印象里,他们好像并没有带这种杀伤力十足的单兵武器啊?
“后备箱里除了文件资料之外还放了什么?火箭筒?难道老婆你是那种出门度蜜月会在车子后备箱里放上两发RPG的角色吗??”
“让我想想……”阿黛尔皱起了眉头,上次坐上这台改装悍马应该还是去莱茵河畔救援被鼠疫感染者包围的师妹……
“好像是谁送咱们俩的新婚礼物来着?我收到的时候觉得以后咱们出任务可能会用得上,就直接放后备箱了。”
“哪个白痴会拿RPG送人做新婚礼物啊!”一边这样吐槽着一边把火箭筒取出的托尔斯看着手上这根崭新的俄产RPG-7型火箭筒感到十分无语,不过感谢那个姓名不详的狂热战争分子,现在他可以拿这根新婚礼物教训教训后面那些聒噪的美国猿人了。
“只有两发弹药吗……”托尔斯看着那两枚崭新的榴弹陷入沉思,就算这种苏维埃特制的伟大武器有效杀伤半径已经到达十五米,但身后紧追不舍的猿人可是有几十头啊。
“快到目的地了,前面是长直道,我要加速了。”
“加速?已经130迈了还加速吗?”托尔斯看了眼快要狂奔到底的仪表盘,对妻子那狂野的驾驶颇有了解的他顿时感到大事不妙。
阿黛尔看了眼不远处的路标和限速标志,从座位旁边摸出一根荔枝味的棒棒糖剥开塞到嘴里,接着便一脚踩下油门,恶狠狠地说道:“让那些该死的公路限速都去见鬼吧!”
为疯狂而生的悍马h1越野车开始咆哮,全球限量发行10000台的克莱斯勒426CI Hemi V8发动机燃烧出强劲的马力,公路行驶特化的AT轮胎几乎飞了起来!
“哟吼~~!!!”
享受着违规改装了F1赛车用发动机带来的超高速,阿黛尔兴奋地吹起了口哨。脸色发白的托尔斯则是强行抑制下剧烈的呕吐感开始RPG发射的准备,他把细柱状助推器旋入战斗部后端,听着稳定鳍咬合的咔咔声,然后取出随身携带的炼金术工具组,回头看了眼那群因为被突然爆速的悍马拉开距离而恼羞成怒,开始疯狂射击的猿人。
“莉莉,你帮我拿一下这两颗榴弹,我要给他们附魔。”
看着女孩乖巧地捧起榴弹,托尔斯深吸一口气开始工作,当他用水银笔画完矩阵的最后一笔纹路时,那两枚附魔完成的凶器表面已经泛起了微弱的光泽。
“老公看前面!那个不是比克斯比桥吗,我们快要到卡梅尔了!”
被妻子的声音拉回了现实,托尔斯看向前方目力所及的尽头处那座横亘山谷的桥梁。
位于蒙特雷县卡梅尔小镇南部的这里是比克斯比河的入海口,连接两座山谷、横跨比克斯比河的比克斯比大桥使得一号公路得以贯穿延伸。在清晨破晓的时间段这里根本没有人员来往,这座全长714英尺的钢筋混凝土拱桥正在翘首以盼他们的到来,但托尔斯知道按他们这种自杀式的开法,只需要不到四秒钟就能跨过这座大桥!
天色进入了黎明前最后的黑暗,那些炫目的天光与嘈杂的水声正在远去,这场漫长的追逐或许是时候迎来尾声了。
在托尔斯的示意下,逐渐逼近大桥的阿黛尔开始减速,悍马的轮胎在刺耳的摩擦声中迅速红热,在公路上碾下长长的车辙,那群已经不知疲倦地在山间跳跃了几个小时的魔物狂叫着挥舞着手里已经没有子弹的枪械呼啸而来。
当悍马终于在比克斯比桥的中段停住,那群本来被甩开距离的猿人红着眼睛抵达了桥头。美国猿人作为一种智力低下的魔物,虽然成年个体也不过1.5m高,但是得益于那变态的呼吸系统和循环系统,特化后膨胀到极限的后肢足够支撑猿人在群山里保持猎豹般的超高速疾行几个小时而不至于过热死去,挥舞前肢在丛林间穿梭的他们还拥有着足以切开棕熊的利爪!
“老公你除了那几幅骨架之外真的什么都没有拿吗?怎么看这群猴子都和咱们有血海深仇啊?”
阿黛尔趴在车窗上,看着扛着RPG走下车的托尔斯,第一缕晨光已经突破云层照在了男人的身上。
“美国猿人虽然智力低下,但他们的族群意识非常强烈——或许比人类还要强烈的多吧。正是因为他们深知自己的不足,所以才会藏匿在丛林里过着最原始的生活,别说是几副骨骸了,敢踏入他们的领地就已经是足够让美国猿人不死不休的血仇了,他们无法进行正常的思考,否则也不会在学会开枪之后却毫无意义地打光自己所有的子弹。”托尔斯顿了顿,然后接过莉莉递来的一枚榴弹,打开了十字螺栓式保险,保持站姿,瞄准了不远处在大桥前短暂停下的猿人们。
“因为弱小,所以能够拥有的事物也就很少,拥有的事物越少,那些东西遭到侵犯的时候就会越疯狂——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你说的对,错的是带走他们重要遗骨的我们。”
猿人们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开始顺着桥面奔跑袭来,在这座悬空的大桥上失去了山地优势的他们凭借发达的后肢仍然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
“我从来不是一个讨厌弱小的人。”
“你又在说那些难懂的话了。”阿黛尔双手托腮看着男人的侧脸,不知不觉间那个冒着鼻涕泡追在她身后的男孩已经长成大人啦,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开心地笑了出来。
“如果你想要懂的话,我可以说一辈子给你听。”
托尔斯面色平静,扣动了扳机,没有去看第一发的结果,他直接拿过莉莉递来的第二枚榴弹开始填充。
火箭弹的尾喷击出了耀眼的火与烟,榴弹裹挟着惊人的加速度冲向前方——
命中目标,炸开,轰然巨响——
炼金矩阵,【坚壁清野】发动。
榴弹在桥面上降落,随之传来的却不是阿黛尔想象中的剧烈爆炸和血肉飞溅,取而代之的是荡漾的光纹,那些光纹在宽约七米的桥面上疯狂生长,最终形成了一道高约三米的透明屏障。
猿人们怒吼着用利爪和后肢攻击着这道屏障,但那看似脆弱的光幕虽然摇摇欲坠,但还是存在在那里阻碍着猿人们的脚步。
【坚壁清野】是托尔斯目前掌握的防御性能最好的炼金矩阵,虽然临时刻画再加上媒介不足导致威力骤减,但阻碍这些美国猿人十几秒钟还是做得到的。
就在猿人们开始试图弹跳越过这道屏障时,托尔斯的第二发榴弹已经发射了,目标,天空——
炼金矩阵,【虚无诱导】发动。
咒术从天而降,原本疯狂咆哮着的猿人们却傻了眼——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空无一物的比克斯比桥,那台巨型的红黑涂装悍马和扛着RPG的男人都已经无影无踪,感到不可置信的他们忍不住向前方跑去,却发现那道始终阻碍他们的屏障也已经消失不见,除了那温度逐渐冷却的车辙以外,托尔斯一行人就像是从未来过这里一样失踪了。
猿人们仍然没有放弃,绕着这座大桥到处搜索,被炼金矩阵迷惑得晕头转向的他们丝毫没有察觉大桥中间停着的悍马,它们滑稽地、一次又一次地和悍马擦身而过,却终究没能找到那些掘墓人。
不久之后第一头猿人停止了动作,它低头拍打起自己的胸膛,发出了悲痛的呜咽声,紧接着第二头,第三头……所有的猿人都开始拍打自己的胸膛哭泣,那样用力又那样的悲痛,身为族群中的精英被派出搜寻遗骨的他们,竟然只能够无功而返了。
看了眼在大桥彼端正在痛哭着远去的猿人们,已经坐回车里的托尔斯收起RPG,揉了揉莉莉的脑袋,就在他因为终于解决了这桩麻烦事而松了口气、想要好好打个盹的时候,阿黛尔那欣喜若狂的声音却又把他吵醒了。
“你快看那边!你之前射的第二发!”
“呃,能不能不要用这种奇怪的说法啊……莉莉还在呢。”
“不管啦,总之你快看!”
被阿黛尔拽着走下车厢的托尔斯看向爱人手指的方向——
鱼肚白翻涌的天际,无数颗延时爆炸的花火正在寒风的吹拂中逐一升空,在极高的天顶炸开,墨紫、洇绿、水蓝、月白,鹅黄……各种颜色的光在刚才破晓的天幕上拼出了文字——
“Adele&Towers forever”(阿黛尔和托尔斯 永远相爱)
原来这还真的是新婚礼物啊……
那些热烈绽放的烟花驱散了寒冷,传递出的是令人牙酸的幸福。
看着眼里闪动着光芒的爱人那梦幻的表情,托尔斯轻轻捋了下妻子那被寒风吹起的额发,然后吻在她的额头。
“笨蛋,”阿黛尔锤了下男人的小腹,“这种时候应该亲哪里你心里没点数吗?”
“最好的要放在最后享受,不是吗?”
天光大亮。两人站在这座横跨山谷的大桥上,没有游人,没有声音,只有凋零的烟花和引擎微热的悍马,仿佛全世界都只剩下彼此。
他们紧紧拥抱,和三天后面对那场灾难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