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东方的第一缕阳光穿透厚厚的云层,却并没有给这片土地带来多少生气,除了让空气中漂泊的尘埃在肉眼中更加清晰之外,所谓日出对于生活在在这的人来说最大的意义不过是让麻木的他们意识一点……自己又活过了一天。
这片死气沉沉的土地有一个正式的官方名称,初生城外围城区三号安置区域,也是初生城最大贫民窟的所在地,如果不是外围的城墙将这里纳入保护范围,很难想象这里是初生城人类基地的组成区域之一。
岌岌可危残垣断壁,废墟中林立的各式各样的棚屋和帐篷以及散发着腥臭的污水沟是这里最常见的风景,人数占比百分之九十,超过一万三千的贫民在这里日复一日的苟活。
这里的大多数人以“拾荒”为谋生的手段,每日的工作内容就是走出城墙,前往危机四伏的外界,寻找并拾取具有一定价值的东西然后在回收站换取生活所需的资源。运气好的话找到好东西就能够换取一日甚至好几日的口粮和生活用品,若是运气不好,对于他们来说下场只有死亡。
还有一部分人能够侥幸被偶尔来到这里征募临时工人的厂主看中进入工业区做些杂工,虽然工作极为艰苦,报酬少的可怜,但是比起冒着生命的危险还不一定能够有收获的拾荒总归是要好上不少……“活下去”这种最低限度的要求已经足够让他们感到满足了。
总而言之,这里生活着初生城最底层的居民,毒贩,娼*妓,暴徒,佣兵等等三教九流的聚集地,黑色是外围城区三号安置区域的主色调。
带着湿气和腥味的微风将挂在窗前充作窗帘的黑色塑料纸吹开一角,让阳光渗透进这散发着淡淡霉味的狭小房间。
让人意外的是,以建筑残存的几面矮墙为基础,用锈迹斑斑的压型铁板修补而成的小屋内部居然意外的干净整洁,小屋的家具用品不多,摆放整理的井井有条,甚至连地板上的积灰也不多,从安置在墙角位置的一把简陋的自制扫帚和畚斗就可以看出:这处房屋的主人具备了贫民窟内大多数人都不具备的卫生意识。
就在小屋的窗边,一张简单但干净的小床正位于阳光的照射下,包括床上的人也一同沐浴在柔和的晨光中。
与简陋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床上的可人儿的极度精致,半裹着的被褥无法将全部的白皙和滑腻遮盖,随着胸口的起伏,平稳的呼吸声让小屋内充满了静谧与安宁的美感,谁也想不到在这肮脏的贫民窟内居然会有如此让人窒息的存在,突兀却又和谐,但是并不矛盾。
首先打破这份静谧的是一声无意识的轻吟,从喉咙深处发出稚嫩软糯的音节是苏醒的前奏,因为阳光的直射关系,眼睛撑开一道缝隙的透露出一丝异样的色泽。
当瞳孔重新产生焦距,思维重回大脑的那一刻,深入骨髓的刺痛在一瞬间贯穿了柊静的全身,前一秒飘飘悠悠的意识还在朦胧中悬浮上升,后一秒便像是灌了铅一般极速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渊,强烈的失重感让人不由得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
大幅度的身体动作让身下由废弃木料拼凑而成的床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吱呀声,身上的被褥也因此从床上滑落到地面上,掀起一阵漫天飞舞的棉絮,使人感觉鼻子有些发痒。
这里是……家?
在苏醒过来的下一秒柊静便立刻转过头巡视起自己的周围,因为动作突然甚至还扭到了一下,但是他对此没有丝毫在意,惊疑不定的目光不肯放过任何一处角落,熟悉的环境与自己的记忆中在初生城的居所完全吻合,包括那用来搭建屋顶的压型板上每一处锈迹的形状,在数秒之后柊静终于意识到目前“自己正身处居所”的状况。
但是柊静依然对目前的情况将信将疑,如此的真实不像是幻觉,但是又难以置信,自己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还是说那只是一场单纯的噩梦?
柊静清楚的记得:他本应该在JD市的废城核荒区然后被作为弃子一同毁灭。
在记忆的最后片段定格在自己被围剿魔女的炮火一同撕碎的画面,那种刻骨铭心的记忆绝非是一场噩梦可以解释清楚的,但如果那些都是真的,自己又为何从家中惊醒?
柊静的脑子有点乱,他呆呆的坐在床上,混乱的记忆让他不知道从何处着手梳理。
“咝……”
身上才刚刚由于一阵惊吓冒出了一身冷汗,再加上身无片缕的赤果状态。当窗外的风加剧吹拂时,忽然间的凉意让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也让他忽然间意识到:坐在床上光想毫无意义,还是先起床再说吧,佣兵的身份可不允许他将时间浪费在床上。
正当柊静放弃继续去纠结那场真实的噩梦,准备伸手去捡起滑落到地上的被褥时,他终于发现:有些事情似乎不太对劲。
这是我的手?
从视线范围左下角探入的手臂在第一时间便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并不是他所熟知的左手,没有肌肉的结实感,没有被晒黑的皮肤,没有受伤后留下的疮疤,没有常年使用武器的老茧……取而代之是如初生婴儿般白皙滑腻的皮肤,似乎从未经历求生的,柔弱无骨毫无肌肉甚至到了孱弱的地步,让他非常怀疑这只手能否扣下枪械的扳机。
这陌生手臂绝对不属于他,但陌生的又岂止是他的手臂呢,当柊静的目光顺着指尖向自己的身体延伸,低着头,放大的瞳孔以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突兀在身前的两道青涩的弧度,还有粉点缀在顶端,这一切都取代了原本结实的肌肉的位置。
等等!这个,难道……该不会是……骗人的吧!!!
短暂的羞意在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后立马被席卷而来的恐惧所冲散,
陌生的手触碰上陌生的身体部位,手中传来的真实性的肉感,不是虚假的幻像,更不乏柔软与弹性,而陌生部位被轻轻触碰的异样也清楚的传达到脑中。
还有头发,那些长长的发丝也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自己的头发因为很长时间没有打理长的很长是事实,自己也经常为了方便将其扎成小马尾,但是……不太应该一夜之间长到这种程度吧?
或者说这是承接上一场的噩梦?!真正的自己还是处于睡梦之中!
刻意将手中的力度加大,强烈的疼痛除了让他的眼角不受控制的泛出了泪花,并没有让如他想象的那样从这场噩梦“醒来”。
如果这真的是那个的话,下面也……
腿间空荡荡的感觉让柊静从心底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当他真的用手去验证那空虚的感觉并非错觉时,心中积蓄的压力再也不可抑制的爆发了。
不!这不可能!明明昨天晚上它还在这里的!
徒劳的低下头去寻找自己的曾经,但在那里的只有无毛且光滑的丘陵。试图伸手去触碰时同样陌生的感觉让他的面色泛起红晕,也让他的心头发凉,凉意爬上脊背,这些本并不属于他,但是……为什么?!
柊静对于自己的身体新的变化并不无知。
贫民窟中不乏以身体为生存资本的职业女性,从城外返回住处的过程中,总是能够看到那些衣不蔽体的女性用这些器官朝着那些刚刚外出归来的士兵或是佣兵的身上蹭,这其中也包括他。
但是自己分明是男性,一个健康的十五岁男性,这些女人的东西怎么会长在自己的身上?!
在数次确认过后柊静的脑子里感觉一团乱麻,他迅速从床上爬起,连鞋也来不及穿,丝毫不在意自己正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径直朝着小屋内一面挂在墙上的半身镜的快步跑去。
在他的目光触及镜子中的那一刻,他的精神立刻陷入了短暂的呆滞,这个……是我?
稚嫩可爱的面孔极为精致,虽然还能看出以前少年相貌的影子,尤其是那双深邃中带些酒红色的眼眸并无改变,但除此之外的其他部分早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可爱少女的模样。
细腻的脸蛋不见任何粗糙的痕迹,就好像从未被尘埃和风沙所侵蚀,白皙的肤色透着健康的红晕,五官精致的就像是娃娃一样可爱。
就相貌而言比起这贫民窟里的女性可要好上太多了,不,甚至比内城区那些大人物身边的性感尤物更为出彩。
但这样的一个可人儿出现在自己家中完全让人高兴不起来,原因只因为这个镜子中的少女……是他自己!!!
此时的少女正以以一副滑稽的呆滞表情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当柊静回过神时他就好像被抽掉了魂似的,精神上的打击让他难以接受。落魄的向后退了两步,最终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样,双脚再难以支撑自己的身体而向后坐倒在地,然后抱着头蜷缩起身子,所有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太过难以接受了。
自己的身体到底发生?为什么自己会变成一个……一个女孩子?他可以绝对肯定:自己此前以男性的身份在这个世界挣扎了十五年。
身体的变化到底该如何解释?难道是自己的身体感染了某种改变性别的病毒?还是说自己被研究院那些疯子秘密进行了一场人体实验?
“这是……我的项链?”
就在这时,处于一片混乱中的柊静忽然发现了刚刚因为过于慌乱而被自己忽视的某处异样,全身上下身无片缕的他唯独在胸前挂着一条吊坠。
这是妹妹的遗物:硬币大小的圆形玻璃片上上雕绘着不知名的花朵,自从与妹妹失联之后便这件东西就一直被带在身边。
虽然只是并不值钱的玻璃制品,但这作为柊静唯一的思念,承载了自己曾经记忆的珍宝对他来说是价值连城的东西,平日里极为珍视,睡前必然会好好的安放在枕边,从未有过遗忘,然而今天早晨却出现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柊静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有这样的疏忽。
而项链也发生了难以置信的改变:原本应该是透明的玻璃吊坠居然变成了暗红色……
突然间,混乱的大脑内部就好像被蛮力撕开了一道口子,刹那间,刺痛再一次降临,倒在地上的柊静抱着自己剧烈作痛的头蜷缩起身子,极力咬紧牙关,但疼痛仍然让他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下一秒,一道记忆的片段被强制从脑中挖掘出来,浮现在脑海之中:
濒死的他倒在血泊之中,落在他眼前的吊坠正一点点被血液所劲头,明明是玻璃制品的吊坠却表现的如同海绵,将周围的血液一点点的吸入内部。
就在视线的尽头,陌生又熟悉的身影正朝着他一步一步靠近……那个人是……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