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耶塔走近大门,目光在其上雕刻的深奥纹路上寻找着什么,神情中透露着一股专注。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趁伊耶塔研究大门的时候,格瑞丝问道。
“不要打扰我。”伊耶塔只是冷漠地回了这么一句话,便再度将全副身心投入了进去。
格瑞丝叹了口气,低头研究起手中的剑来。这是一把用精钢制成的剑,质地坚硬且具有韧性,表面光滑亮丽,剑柄和剑鞘上雕刻着同一个印记,格瑞丝猜是那个组织的徽标。
念及此,格瑞丝抬起头,将目光落向了沉浸于研究大门的伊耶塔,这位“帝国的皇女殿下”身上穿的是在雪原村根本不可能见到的华丽衣装,黑底金纹,面料柔软而厚实,便于行动。被黑色所衬托出来的雪白肌肤与金色长发,在深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耀眼,自添几分神圣与高贵。此刻她正伸出手指轻轻摩挲门上的花纹,很难想象,那如玉一般纤细温润的指尖,在杀起人来时竟然如此果决,没有丝毫违和,被鲜血玷污后显出一股亵渎般的魅惑。
——天使的面孔,魔鬼的心灵。
不过,若说仅仅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杀掉他人的伊耶塔是魔鬼的话,那自己又算什么?
在用剑抹过那些人的脖子时,格瑞丝没有感到丝毫的负罪感,当然也没有什么**。夺取他人性命这样重大的事件,她却没有从其中感受到任何实质的重量。即使看见平时只会从猎物喉咙中飙射出来的鲜血,她也仿佛只是在面对那些处理过无数遍的猎物。
而这把剑,便是战利品。
似乎没什么不同。
“呼~”
一道绵柔的吐气声将格瑞丝唤醒,抬头看时,大门上的纹路竟在发出淡淡的荧光。这些荧光如线条一般在门上交汇分离,萦绕回环,构成一个神秘而玄奥的图案。而伊耶塔则面露轻松,满意地审视着这样的结果。
在两人的注视下,大门发出“嘎吱嘎吱”的轰鸣,古老的机关被再度开启,每一个零件都在拼命地咬合转动,各种细微的动静从四面八方传来,百川归海一般汇集到折扇门上,推动着它缓缓开启。
格瑞丝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来时那幽深而曲折的走廊上什么也看不见,但她想那些杀手应该已经听见了此处的动静,恐怕不久后就会循着她们走过的路线一路追来。
格瑞丝稍微握紧了剑柄,这些人,是一个都不能活的。
伊耶塔正要迈进门中,像是忽然想起身后还有个格瑞丝,回头却看见她在望着漆黑的通道,嘴角不由微微挑起:“放心,他们会追上来的,不管是我这个皇女也好,还是纹章也罢,他们可是一个都不想放过的,真是贪心呢。”
舌尖如蛇一般舔过猩红的嘴唇,伊耶塔目光渐冷,道:“太贪心了,一不小心,可是会撑破肚皮的。”
格瑞丝转身,看向伊耶塔。她仿佛看见,这名所谓的皇女,在柔弱纯洁的身影背后,那如蝎子一般锋利而致命的毒针在轻轻晃动。迄今为止,不知有多少被她外表所迷惑而放松警惕的捕食者,在这根毒针之下含恨殒命。
捕食者尚且如此,那被胁迫待在她身边的自己呢?是不是无时无刻,不处于生命危险之中?
“如果把你捉起来送给那些人,我是不是就能全身而退了?”格瑞丝目光变冷。
伊耶塔笑着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将毫无防备的后背露给格瑞丝,自己则抬腿往门里走去。
“你该不会还天真地以为,自己能从这个谋害皇女的泥潭中脱得了身吧?”
格瑞丝面色深沉地望着伊耶塔的背影,右手握住剑柄,缓缓抽出,白色的剑刃在黑暗中渐渐显露出来。但很快,格瑞丝拔剑的右手顿住了,接着又将其按回鞘中,松开右手,跟随在伊耶塔身后迈出了步伐。
身后传来的与前些时候一般无二的平和脚步声,令伊耶塔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绷紧的面色缓和下来,嘴角勾起胜利的弧度。
“格瑞丝,你是雪域人,那你知道这处地宫的来历么?”走在门后往上看不到尽头的巨大上行阶梯中,伊耶塔用稍微带了些缅怀的语气问道。
格瑞丝当然不知道,别说她根本不是雪域人,就是村子里也没有任何关于这处地宫的传说或者记载。格瑞丝说找到那处山谷做营地时,村里人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显然,村民们并不知道这处地宫的存在。
“也是,这个地方已经被尘封数千年之久,当时的建设者们将一切历史真相都埋葬了起来,保守着这个秘密直到死去,一代一代,再无人知晓这个秘密。”伊耶塔抬头望向在昏暗中仍显得高不可及的穹顶,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感受这个空间的高度。“我们现在攀登的这个阶梯,曾经也有一位巨人从这里经过。只不过,他是以死者的姿态,被人们用工具运送进来的罢了。”
“亚尔弗列德,”她轻声说出这个名字,“北方巨人,雪域之王,阿伦萨人先祖的守护者,此刻正永久地沉眠于此,以整座山作为棺椁,被人类安葬。呵,作为一个失败者来说,这样的待遇还真是有够体面。”
“失败者?”格瑞丝想起巨人和人类战斗的那几幅壁画,不由发出疑问。
“没错,亚尔弗列德仅仅是作为一名失败者被安葬于此的罢了,”伊耶塔嗤笑道,“在上古灾兽渐渐销声匿迹之后,亚尔弗列德便不再是作为守护者与人类共处,而是变成了一名独断专行的独裁者,统治着阿伦萨的整片雪原。他享受着人类的食色供奉,命令人类为自己修建宫殿,夺取一切原本属于人类的劳动成果,以暴力和恐怖奴役着曾经与他和谐相处的人类。而最终,先祖们不堪忍受这样的压迫,团结到一起,在历经惨烈的战斗之后,终于将暴君推下王座,用巨大的金属刺穿他的心脏,用滚烫的铁水堵住他的喉咙,用凝结了智慧与魔力的纹章镇压他的灵魂 ,将他彻底杀死在人类为他建造的皇宫之中。”
“你说皇宫?”格瑞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没错,就是这个地宫,”伊耶塔说,“只不过,最初它位于地面之上,在亚尔弗列德死后,先祖们才将这座宫殿移到了此处。”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格瑞丝很难想象如此巨大而艰难的工程究竟是花了怎样的心血才最终完成的。
伊耶塔脚步一顿,站在阶梯上,脸上一片漠然。随后,她再度迈出脚步,只在身后留下她淡淡的声音——“为了人类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