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耶塔似乎毫不在意对方眼中爆发出的杀气,嘴角翘起,说:“你们似乎对我的姓氏感到不满?”
一具盔甲将历经千年仍旧寒气四溢的剑尖指向伊耶塔:“零,是一切之起始,他们自诩为新时代的开拓者,却散播谣言、蛊惑人心、分裂部族。为了满足自己对权力的渴望,以狡计坑害守护者亚尔弗列德,并用纹章将其与我等追随者封印于此。用心险恶,丧尽天良,一群入室偷盗他们财物的贼人,胆敢以‘零’作为自己的姓氏,好厚的脸皮呐!”
格瑞丝微微挑眉,将目光转向面前背对着她的伊耶塔。原本对这个传说不怎么感兴趣的她,此刻竟稍微有些在意了起来。同一个故事从两个人口中讲出来,似乎味道就有些不一样了。
“笑话!”伊耶塔的神色并不因对方的怒骂而有丝毫改变,“你们知道,当你们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宫里对那些英勇的人类历史开拓者谩骂指责的时候,外面的世界已经被人类统治多久了吗?我告诉你们,整整三千年!你们的亚尔弗列德不懂农业,可是我们懂;你们的亚尔弗列德不懂文化,可是我们懂;你们的亚尔弗列德不懂科技,可是我们懂!我们自己规划自己的世界,让更多的人类出生、健康长大,不愁吃穿,不会随时因为一个感冒就死去,不会因修建巨人的宫殿而累死,不会被人抢走劳动成果而饿死。这些,都是人类自己统治这个世界得到的结果,亚尔弗列德可从来没有给过你们这些!”
“狡辩!”一个声音勃然大怒,“三千年的时间,就算给只猪它也能学会飞了,这根本不是你们背叛守护者的理由!亚尔弗列德一直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在大荒时代完全是仗着有他对抗灾兽为我们提供庇护,人类才侥幸躲过灭绝的命运。一等到大荒时代结束,他们认为不再需要亚尔弗列德的庇护,就反过来污蔑陷害。可怜的亚尔弗列德,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保护宠爱的究竟是些什么禽兽不如的家伙,没有在无数次与灾兽的对抗中死去,却死在了这些败类手中!”
“所以你们就甘愿生活在亚尔弗列德的阴影之下吗?”伊耶塔质问,“是的,在人类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亚尔弗列德确实给予了我们帮助。但在一切结束后,他仍旧对人类索取无度。这座宫殿也好、每年进贡的食物也好,在失去自己存在意义之后,亚尔弗列德仍旧以为人类离不开自己的神力,把自己放在整个人类的头上,并觉得人类对他的一切回报都是理所应当。但他忘了,人类能从大荒中活下来,所依靠的并不仅仅是他的力量,人类自身的智慧、坚毅、和无数的牺牲,才是这个伟大种族得以存续至今的根本原因!别忘了,亚尔弗列德的寿命可比人类长很多,据我所知,他空有一身的蛮力却不具备聪明的才智,他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起不应该再从人类身上索取东西。只要他还活着,人类就只能无止境地将一切劳动成果分给他一份,你们觉得,自己有几代能够让他剥削?就算你们这一代心甘情愿,可是你们的孩子、你们的孙子呢?仅仅是为了满足你们这份多余的同情和盲目的忠诚,让他们一出生就背上并不属于自己的债务,被禁锢在这吃不饱穿不暖的雪原上,你们难道不觉得自己很自私么!?”
伊耶塔的发言掷地有声,冷静而犀利的言辞宛如这个世界上最具杀伤力的武器,不仅这群杀气腾腾的盔甲被震慑到茫然无措,就连置身事外的格瑞丝都不由深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皇女,当真了得!
盔甲们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无人出言反驳,头盔中的两团火焰不再如先前那般狂暴,反而变成风中残烛摇摇欲坠。坚守了数千年的信念在此刻受到了动摇,他们像是在挣扎,却又像是在寻求某种解脱。
格瑞丝悄悄把剑收了回去,望着伊耶塔纤弱却屹立如山的背影,莫名地感到一丝安心。
“可是……我们……我们并没有想那么多,就算真的是如你所说,我们把亚尔弗列德赶走就好了啊,没必要杀掉他啊!”一幅盔甲还是无法相信,向伊耶塔反驳道。喑弱的语气和嗫嚅的声调,暴露了他内心的彷徨。
伊耶塔望向他,眼神柔软下来,幽幽轻叹,说:“做不到的。无论是人还是野兽,一旦体验过权力带来的**后,就再难以放下了。你们有见过雄狮主动放弃自己在狮群中地位的吗?——没有,除非另一只雄狮将它打败。亚尔弗列德活得已经够久了,人类回报给他的也已经够多了,我们只是遵守了自然法则,将他取缔罢了。”
“可既然你这么说,人类自己统治也可能变得像亚尔弗列德那样啊!”一具盔甲提出了新的质疑。
伊耶塔仍旧准确地在一堆盔甲中找到了他,眼神变得自信:“人类是能够约束自己的,我们有一套完整的法律和体系来对统治者做出合理施政的要求,以保证国家在各方面的平稳运行状态。更何况,没有什么生物能比人类更了解自己了,如果你们能走出这座地宫去看一看,就能知道现在人们的生活有多么幸福。身为皇女,我甚至可以为你们所有人提供身份证明,给予你们相应的爵位和官职;而临时居住的房屋、田地、牧场,我都可以无偿赠送给你们,作为让各位在此受困的补偿。请各位前辈相信,我们之间并不是什么仇敌,虽然一时的信念不同,可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人类的延续和发展。亚尔弗列德已经成为了遥远的历史,我的先祖也早已融入了这片土地,各位前辈们既然跨越了时间的桎梏活到现在,过去的那些事情,我认为是时候将它们放下了。”
盔甲们再度面面相觑,别说杀气,就连持着的武器都开始歪歪斜斜。格瑞丝从身后望着伊耶塔的侧脸,第一次意识到话语竟是具有如此巨大的力量,一言而挫百万兵,可比她手中这把看似锋利的铁剑厉害多了。
最终,盔甲们平静下来,齐齐将头盔转向伊耶塔,位于双眼位置的两团幽蓝色火焰如同灯盏中的烛光般稳重而轻柔。
一幅盔甲说:“零之氏族是么?不得不说,这场战争,最终还是你们赢了。”
伊耶塔摇头:“赢的不是我们,而是人类。”
“小丫头,不用再诡辩了,你的那套对我们没用,”盔甲平和地驳回了伊耶塔的论调,“我们是注定被囚困于此的亡魂,当纹章被取下的那个瞬间,就注定了我们魂消魄散的结局。很快,我们的灵魂便无法再维持现状的模样,从盔甲中脱离,消失在虚空里。你所说的融入现在的外面世界,老实说,我很向往呐。我们也想知道,在人类由自己统治了三千年后,这个世界究竟变成了什么样。是真的如你说的那么美好吗?还是说,你根本就在骗我们。”
格瑞丝心中一紧,却没有感受到杀气。
伊耶塔举起右手,向头顶伸出食中二指,郑重地说:“我以我引以为荣的‘零’之姓氏为担保,所言绝无半点虚假。并且作为皇女,我将以国民能够拥有更加优质的生活作为奋斗的目标!”
盔甲嗤笑:“‘零’在我们这没有任何价值或者意义,不过……”他话锋一转,“希望你能记住你所说过的这些话,让‘零’这个姓氏变得真正具有价值和意义。”
伊耶塔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所以,各位这是准许我离开了么?”
盔甲的头盔部位点了点,正要说话,忽然被一个从门外插入的声音抢先了:“谁准许你离开了?问过我们了吗?三、皇、女、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