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直安安静静的马儿,不知何时起开始不安地嘶鸣,伴随着想要挣脱束缚似的蹄声,就像是遇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格瑞丝往仓库门外望去,一片漆黑中,似乎有什么光芒在闪烁。
心里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驱使着她放开杰米,绕过赫提尔和小胖,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不管不顾地往仓库外跑去。
小胖眨了眨眼,与杰米对视,嘴角缓缓咧起一抹喜悦的笑意——他成功了,他真的令这个恶女人屈服了!
“杰米,我们赢了,我们赢了!”他甚至忘了要继续用断剑威胁赫提尔,随手将其丢在地上,跑到杰米面前高举双臂欢呼。
杰米见他这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无奈地笑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赫提尔记挂着外面的格瑞丝,她的表情太过凝重,不像是发生了什么好事。正要跟随她出去,赫提尔忽然想起什么,弯腰把地上的两截断剑捡起,依次放回鞘中,然后才抱着它跑出了仓库。
同格瑞丝一样,甫一踏出仓库的门,赫提尔便看到了在不远处的河岸边就快燃烧殆尽的小舟。在这月亮被乌云遮住的夜里,这艘燃烧的小舟散发出巨大的光亮,照得人心底发毛。
一众少年也从仓库中跑了出来,同样是看到这幅景象,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感到不可思议。
“格瑞丝,”赫提尔喊了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格瑞丝手持细剑,眼中倒映着熊熊的火光,身体紧绷。听到赫提尔的问题,她没有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艘小舟是什么时候停靠在这里的,舟上为什么会起火,小舟的主人哪去了……这些格瑞丝都不知道。格瑞丝更感到疑惑的,是马儿为何一直处于某种仿佛见到了天敌般的惶恐状态。拴在柱子上的缰绳早已绷直,马儿在不断地试图挣脱——它到底想要逃离什么?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都被燃烧的小舟吸引过去时,仓库的屋顶,两盏明晃晃的“油灯”亮了起来。
一瞬间的杀意如浪潮般席卷了格瑞丝,她猛地反应过来,身体本能地拽着赫提尔往一旁闪去,同时口中大喝:“当心身后!”
“轰——”一个巨大的东西从仓库顶上一跃而下,在落地时发出巨大而沉闷的响声,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惊呼,被冲击力掀倒在地的杰米只看得见一道黑影从身边闪过,带起一阵风和烟尘,最终在河岸边停了下来。
火焰的光芒使那道影子的轮廓从黑暗中显现出来,在看到那巨大而狰狞身躯的一刹那,便已有几个小孩被吓得嚎啕大哭。就连赫提尔也忍不住捂紧了嘴,双眸中满是恐惧和难以置信。
那是一个身形比两架马车加起来还要长的怪兽,头颅巨大,满嘴利齿,两只金黄色的眼睛如油灯一般明亮刺眼,身上的鳞片在火光中闪耀着冰冷的色泽。它四肢着地,脚上长着匕首一般的利爪,身后一条长满骨刺的长尾在空中摇晃,上面缠绕着一具矮胖的人类身躯——
“小胖!”杰米嘶吼道。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声惊呼就是小胖发出的!而此时小胖被这怪物的尾巴紧紧勒住,其上尖锐的骨刺一根根扎入了他柔软的身躯,在火光下浓得看不清颜色的血液落在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他绝望地望着杰米,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平日里总显得憨憨的胖脸上此刻只剩下痛苦的扭曲。
见到这令人肝胆俱裂的一幕,几名少年当即大叫着转身逃走了,他们的动作提醒了其他人,少年们纷纷抱头逃窜。杰米没有像他们一样逃跑,反而是不顾一切地向怪物跑去——小胖还在怪物手里,他必须去救!
忽然,他看见怪物的脑袋偏了偏,像是注意到了自己,令他脊背发凉的是,那双油灯似的眼睛眯了眯,竟流露出了一丝讥讽的意味。
——这只怪物,竟然有智慧?!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从怪物的血盆大口中发出,杰米脚步一顿,便看见它向自己露出了獠牙。这些獠牙只需要其中一根,就能轻松将他身体捅个对穿;再一咬,就能把他的骨头咬得粉碎!
再看怪物尾巴上的小胖,双眼已渐渐阖上,脸上最后的一丝血色也悄然退去。
“小胖!”杰米眼里充满血丝,嘶声力竭地大吼,再一次鼓足勇气冲向怪物。
怪物身躯微俯,像极了一只即将开始捕猎的老虎,杰米浑身汗毛倒竖,死亡的感觉像吹气球般涨满了他的大脑。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一只脚踏入了冥府的那一刹那,一道风声呼啸着从后方袭来,近乎是擦着他的耳朵掠了过去,拖着一道长尾径直没入了怪物的左眼!
死亡的气息顿时消散,听着怪物高昂的悲鸣,杰米才察觉到因心跳过快而隐隐从胸腔里传出的痛感。
他急忙回头,见到的却是格瑞丝如破浪之舟般向怪物疾奔而去的身影。在她身后,赫提尔正在将扔出铁叉的手收回。注意到杰米的目光,赫提尔向他点了点头,随即也跟了上去。
紧接着赫提尔的攻击,趁怪物因剧痛而直立起来的空当,格瑞丝用细剑在它较为软弱的腹部连划数下,借助惯性滑铲,如梭子般从它粗壮的两条后腿间钻出,旋身之际又在其上各留一剑。
支撑腿受伤,加之腹部受到重创,怪物失去平衡倒地,卷着小胖的长尾一松,人落下来,被赶到的赫提尔接住。
脸上闪过一丝痛楚,赫提尔强忍住双臂肌肉上传来的阵阵撕裂感,将人交给了跑来的杰米,偏过头时,眼里流露出几分不忍。
小胖全身上下都布满了被骨刺戳出的血洞,整个人被染成暗红色,血液仍旧在往下流淌,速度却是越来越缓慢,像是要再也流不出来一般。
杰米用颤抖的手心抚过小胖的脸,鼻息间极力压抑着自己行将崩溃的情绪,而小胖却在这时睁开眼看着他,纯净的双眸比平日里看到美味食物时还要明亮,脸颊也从苍白重新变得红润,嘴角勾起了一抹生动的笑容。
“杰米哥,我好像饿了,”小胖露出祈求的眼神,“我又想吃西街大娘做的炸鸡了。”
杰米扯着就快不受控制的嘴角,硬是扯出了一抹笑意:“今晚关门了,明天一早,我就带你去!”
小胖抬起手,对他伸出小指,憨憨地笑着,“一言为定!”
杰米勾住他的小指,点头:“一言为定。”
小胖望着杰米的脸,像是怎么都望不够似的,脸上始终保持着憨憨傻傻的笑容,然后闭上了眼睛。
拉着钩的手失去了最后一丝力量,从杰米的小指上滑落。杰米死死地咬着牙,泪水一下子淌满了整张脸庞。
赫提尔望着他,眼里亦充满苦涩。没想到这一趟跑来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切都太快,快到让人感觉不到真实。正想着要怎么安慰一下身边的这位同龄男孩,一旁传来的巨大动静却让赫提尔心头一跳。
显然,这场特殊的战斗,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