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云领城南,岸边废弃的仓库外,夜的静寂被满地散落的火焰和怪物的嘶鸣声打破,原本以此为据点的流浪少年们各自奔逃,剩一名手持细剑的女人和两名少年,同怪物展开了殊死搏斗。
说是有三个人,实际上正面与怪物进行对抗的只有格瑞丝,另外两名连武器都没有的少年在这场战斗中没有任何插手的余地。
一个二十多岁一米七出头的女人,与一头比两辆马车加起来还长的怪物,两者之间体格与力量的悬殊让这场战斗看起来毫无悬念。
连格瑞丝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在此之前,虽然她有过一剑斩杀雪之巨人亚尔弗列德的傲人战绩,但那是借助于被伊耶塔所激活的纹章的力量。除却这股力量,她清楚自己不过是一个身体素质比常人好上那么些许的普通人罢了。在雪原上遇到狼群都得躲避,惹了白熊都只能逃跑的她,面对这只超出常识外的巨型怪兽,能有任何活命的机会都只能说是侥幸。
尽管如此,在赫提尔毫不犹豫地掷出铁叉的那一瞬间,格瑞丝还是持剑冲向了怪物。
她还记得在第一次相遇时,这个有着一头暗红色头发的孩子,连剑都拿不住的软弱姿态。而现在,这个孩子却为了另一个更小的孩子,从目光中生出了坚定。
剑刃如心,格瑞丝很清楚赫提尔要掷出那样凌厉的一击,心底必须拥有怎样强烈的信念和感情——即便面对的是这样一只骇人的怪物。
于是格瑞丝出手了,在短暂地使怪物倒地之后,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脱身。怪物将杀意转向了自己,格瑞丝感受得到。
她试图以快速的移动来使怪物无法锁定自己,体型庞大往往会导致行动迟缓,就像人类很难捉到在自己面前飞来飞去的苍蝇。
这样的战术似乎取得了成功,格瑞丝超乎常人的速度让她能够从容地游走在怪物视野边缘,每当它匆忙地转身扑咬,格瑞丝的身影又出现在了别处。仿佛逗猫一般,格瑞丝就是那根始终扑不到的狗尾巴草,逗得这只凶悍的“大猫”气急败坏。而每扑空一次,怪物身上就会多几道被细剑划出的伤痕。
赫提尔忍不住为格瑞丝拍手叫好,追逐着她身影的双眸中流露出崇拜的光芒。
一旁的杰米却不像赫提尔那般轻松,从小胖死去的悲伤中强拖着自己醒过来,看着面前的这场斗兽表演,眉头始终紧紧锁着。他没有忘记自己从怪物眼中看到的那抹名为讥讽的情绪,对这场诡异的战斗他感到有些不安。
不管怎么说,这只怪物现在的表现也太蠢了……
就在杰米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再一次看见怪物眼中露出了狡猾的目光,冷汗瞬间湿透脊背。他大喊道:“小心有诈!”
晚了,怪物的转身速度忽然变快,身躯跃起,恐怖的巨嘴瞬间将渺小的格瑞丝掩盖,然后一头撞入了仓库里。或许是撞断了几根承重柱,整座仓库顷刻间崩塌,在赫提尔和杰米震惊的目光中化为一片废墟!
赫提尔捂住了嘴,眼角被泪水洇湿,但很快他的眼神又坚定起来,咬牙向仓库跑去。
原本被拴在门口的马儿因为仓库的倒塌而获得了自由,惊恐地拉着身后的篷车往远处挪了几步。而仓库在崩塌之后便陷入了沉寂,无论是格瑞丝还是怪物都没有从里面出来。
赫提尔跑到废墟之中开始挖掘,洁净的小手很快变得脏污,甚至被划出道道伤口,他都没有在意,“格瑞丝,你听得到吗?快回答我!”
慢一步跑过来的杰米听到这细腻的声调,不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同他一起挖了起来。
几道敲击声从废墟底下传来,赫提尔一滞,止住一旁的杰米,细心凝听,脸上亮起一抹惊喜之色:“我听见了,这边!”
——格瑞丝对他说“我还活着,没事”。
虽然声音很小,但听语气似乎并无大碍,两人立刻换了个位置继续挖掘。在合力搬动一根梁柱后,终于见到了躺在下面的格瑞丝。
“我的腿被它下巴压住了,你们拉我一下。”格瑞丝先把手中的细剑递交给赫提尔,然后向两人伸出双臂。
杰米正要去拉,却发现一旁的赫提尔一动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废墟中的格瑞丝,脸上泛起了可疑的红晕。
“嘿!”杰米用肘子磕了磕他。
赫提尔猛然回神,用力地摇头,“没什么!”
他当然不能说,格瑞丝向他们举起双臂的姿势,像极了弟弟妹妹们要抱抱时的模样……
两人一人一边拉住格瑞丝的手,合力将她从怪物的“压迫”下拉了出来。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格瑞丝接过赫提尔递来的村长之剑,虽然有些无奈,但还是对他表示了感谢。
赫提尔注意到格瑞丝身上的血迹,以及时不时的剧烈咳嗽,神色立刻紧张了起来:“你好像受伤了,我们快去看看医生!”
格瑞丝挥了挥手,“没事。”也就是断了几根肋骨,身上被怪物的獠牙戳了几个洞而已,这样的伤以前多了去了,比这重得多的都能自己愈合,没什么大不了的。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杰米皱眉。那个怪物分明是想阴格瑞丝,怎么却反倒把自己给埋了?
格瑞丝淡淡地说:“我看它好像在等我露出破绽,我就卖了个破绽给它。”
杰米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个女人,居然在如此紧张激烈的战局中还能分析出怪物内心的想法,将计就计让它撞倒仓库自取灭亡,这是何等强大的心态?
“格瑞丝,你好厉害!”赫提尔眼里冒出星星。
格瑞丝看了他一眼,“你不继续伪装了么?”
赫提尔一愣:“伪……”什么?
他捂住了嘴。
“说起来,你为什么要假扮成男生啊?”杰米问。
“我……我……”赫提尔看了看格瑞丝,又看了看杰米,最终还是放弃了,“算了,呜……别告诉其他人!”
杰米哈哈大笑:“难不成你还害羞了?”
“才不是!”赫提尔握紧双拳,“我只是……”
“我们快走。”格瑞丝忽然低声说。
“哎?”赫提尔一愣,看清格瑞丝脸上的表情后,背心升起一股寒凉。
身后的废墟传来隐隐的动静,格瑞丝猛地将两人向马车一推:“快走!”
与此同时,随着一连串轰隆隆的沉闷声响,废墟迅速隆起,一根布满骨刺的粗长巨尾突破桎梏,将一块断壁如炮弹般掀飞出去。格瑞丝察觉到脑后的风压,一把将两个少年扑倒,断壁擦过他们的头皮径直击中了马车。
格瑞丝抬头一看,篷车已经被砸得粉碎,那个重要的大箱子幸运地躲过一劫,却也翻滚到地上将里面装着的女孩摔了出来。
一头金发散落开来,莹白的肌肤即使是在这样漆黑的夜里,依旧耀眼而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