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提尔惊讶地望着从箱子里摔出的金发少女,感觉事件的发展愈发魔幻了起来。相比赫提尔的目瞪口呆,杰米则生出了几分疑惑:总觉得这个女孩似曾相识,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格瑞丝站起身,回头看了眼一条长尾露在外面、身体还在废墟中挣扎的怪物,沉声对两人道:“你们先走。”
“那你呢?”赫提尔立刻问。
“别废话快走,哪里安全往哪去!”格瑞丝低吼,旋即向废墟冲去。
赫提尔一下子愣在了原地,望着格瑞丝一往无前的背影,脑海一片空白。忽然,她察觉自己的手腕被抓住了,只听杰米在耳边说:“我们留在这里帮不上忙,不如去叫援兵!”
援兵……对,叫他们来!
赫提尔骤然回神,甩掉杰米的手转身便跑,那模样仿佛恨不得再长出两条腿来一般。杰米本想让赫提尔跟着自己,见状只好放弃,回头对格瑞丝喊了一声“我去找帝国军”后,往另一个方向跑去了。
格瑞丝没有看他们,躲过怪物胡乱扫动的长尾,俯身捡起角落里的绳子。这根绳子是此前被少年们用来制作陷阱暗算赫提尔的那一根,绳子的一头深陷在废墟下,另一头被格瑞丝牵着,拉上废墟,掠过怪物已经露出了一部分的脊背,来回缠绕,最后在一根房梁上打成死结。
怪物很明显感受到了阻力,吼叫连连,长尾甩动的幅度愈发变大。地面不断地震动着,怪物以恐怖的力量将绳子绷直,从废墟中隆起一座小丘。格瑞丝不敢停留,粗略地望了一眼,确认已经看不见赫提尔和杰米的身影后,抱起地上的伊耶塔,跳上马背。
从刚才开始马儿就一直处于一种惊慌状态中,幸而格瑞丝这两年的猎人生涯让她能够迅速将马匹安抚至平静,牵起缰绳便疾驰而出。
一路上遇到不少居民,似乎都是被仓库方向巨大的动静吸引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士兵,在看见格瑞丝时甚至想招手将她拦住。
格瑞丝没有理会他们,在城镇的街道上策马狂奔,往印象中的南城门方向行去。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只怪物绝对还会再追上来,不为其他,就为了此刻沉睡在她怀中的金发少女。
在伊耶塔从箱子中摔出来的一瞬间,格瑞丝便感觉到了怪物的异常:一种夹杂着垂涎和仇恨的复杂情感弥散出来,甚至取缔了原本的狡猾和凶残。格瑞丝不知道这样的情感究竟是从何而来,但很肯定那一定是因为伊耶塔。
疾驰中,迎面的风压撞在格瑞丝的脸上,忽然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前的冲击把肺部也弄伤了,血液冲上来,在嘴里搅成一股苦涩的铁锈味。
南门已经出现在了前方,现在这个时间点守城士兵刚好在关门,格瑞丝让伊耶塔的脸埋在自己怀中,一拍缰绳,在城门闭合前加速冲了上去。
身后士兵的叫嚷声渐渐听不见了,道路两侧的树林变得茂密。令格瑞丝感到不解的是,怪物并没有追上来。
按理说,那片废墟并不能阻止那怪物太久,以它的速度怎么都该在城门口就追上她们了才对。格瑞丝不敢松懈,依旧往前行去。
耳边回荡着响亮的马蹄声,树林里不断传来鸮鸟的怪鸣,格瑞丝心中的不安迅速扩大。
某一时刻,鸮鸟发出的鸣叫忽然变得尖锐,树枝颤动间,拍打着翅膀窜上了天空,格瑞丝心里一震,本能地搂着伊耶塔跳出了马背。紧接着,一个巨大的黑影从道路左侧的树林中冲出,毫无悬念地扑倒了仍在奔跑的马儿。獠牙轻易地切开了它的躯体,血液一股股喷洒出来,像破了洞的水袋。格瑞丝甚至能听见清脆的骨碎声,不断从连嘶鸣都未来得及发出便死去了的马儿身体里传来。
无处可逃了。
格瑞丝躺在地上,甚至都不想起来,怀中的金发少女像是早已死亡般,始终没有过任何动静。
这只怪物在吃马?或许是的,又或许它只是想威慑她,格瑞丝并不在乎。她只是有些遗憾,自己的新生活这么快就要结束了。
为什么说是新生活呢?格瑞丝不知道。她从没觉得失忆有什么不好,潜意识里,她并不想知道自己以前的经历。
可她也从不觉得,自己会死在这里。
失忆前的她不会死在这,失忆后的她也不应该死在这。
她动了动指尖,触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那形状她还记得,是村长送给她的那把断剑。可是一把断剑有什么用呢?对付这样的巨型生物,就算是一把完好的剑,也派不上任何用场。先前的那把细剑砍来砍去,也不过是给它划出了几道皮外伤罢了。
就在这么想着的时候,格瑞丝发现,一直盖在头顶的乌云散去了,那半轮弦月又重新冒出了头。被月光照耀着,身体开始生出阵阵暖意,肺部的灼痛感悄然消失,疲惫的肌肉又充满了力量。
脑海中闪现过几道不成片段的记忆,她看见自己浑身被一股黑色的火焰缠绕着,那火焰没有温度,从她的灵魂中燃烧起来,贯入她的四肢百骸,最后变成一件盔甲、一柄武器。
格瑞丝闭上眼,一手握着村长之剑的剑柄,一手搂着伊耶塔,缓慢地站起身来。剑鞘随着重力滑落,露出来的剑身却完好无损,一缕漆黑的火焰游走其上,将断刃粘合在一起。这缕火焰同时也缭绕在格瑞丝的手腕上,舞蹈跃动,像一只漆黑的精灵。
正噬咬着马儿尸体的怪物停了下来,转头望向面前这名突然转变了气质的人类,后退几步,眼中露出疑惑和谨慎。但随即,它又为自己的退缩感到愤怒:明明只是一个人类,明明是这么弱小的生物,自己居然会感到——害怕?
它发出恼羞成怒的嘶吼,鳞甲竖起,一瞬间在它身上形成千万把匕首。身后的长尾猛然拍击地面,四肢蹬踏间,怪物顿时如战车般向格瑞丝撞去,一张血口毫不吝惜地展示着自己粗长的獠牙,势必要将格瑞丝和她怀中那名金发少女一口吞下!
在这一刻,格瑞丝睁开了眼睛,瞳孔依旧是漆黑一片,却有两团同样漆黑的火苗正在其中缓缓燃烧。
她搂着伊耶塔,轻身跃起,双腿似乎充满了力量,连怀中搂着一个人都觉得轻巧无比。而这一跃,便足足跃了四五米高,即便是以怪物那巨大的身型,也只能睁着仅存的一只眼睛,束手无策地看着两人从它头顶从容跃过,而自己则一头撞到地上,啃得个满嘴烂泥。
轻巧地落地,格瑞丝将伊耶塔放置到树下,自己则持剑走向怪物。月光落到她身上,鬓发被夜风拂起,黑焰缠绕着古老的长剑,不知从何而来的死亡气息弥漫至眼前。
怪物难以置信地盯着格瑞丝,油灯似的独眼中不断闪过惊疑、震撼、愤怒……以及恐惧。
没有等怪物做好决策,格瑞丝率先一步出击了。她的速度比之前还要快上许多,几乎在怪物堪堪来得及反应之前便挥剑斩向了它的前肢,又在它张嘴咬来时幽灵般闪到一侧,用长剑在它庞大的身躯上拉出一条深可见骨的口子。
原本坚硬的鳞片在此刻形同虚设,长剑每一次斩击都能重重地深入骨肉,拉出的同时带出一大滩血液。不同于此前细剑造成的皮外伤,现在的每一道剑伤都给怪物带来了真实而不可忽略的痛苦,加之漆黑火焰彷如炙烤灵魂一般的灼热,这样的痛苦迅速累积到了一种难以忍受的地步!
鸮鸟的怪鸣也好、林中的风声也罢,此刻通通被愤怒的咆哮声盖过,在这漆黑的野外,所有的野兽听到都不由趴地蜷伏。格瑞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锋利,手中的长剑得心应手,一次又一次地为怪物进行着大放血。而她自己也没能躲过这些泼洒出来的血液,纤挑的身躯被染成一片暗红,衣物黏在白皙的肌肤上,为她整个人染上一抹肃杀之气。
怪物嘶吼着向格瑞丝咬来,在跃身躲过之时,她倏然看见了对方瞳孔的变化。果然,这只是怪物的一次佯攻,在无论如何也抓不到格瑞丝之后,它隐蔽地改变了自己的攻击目标。而这里除了格瑞丝之外,只剩一个目标……
格瑞丝几乎是在瞬间反应了过来,紧跟在怪物之后向伊耶塔冲去,速度之快甚至带起了尖锐的风啸!
怪物原本极快的速度,在对比格瑞丝时却显得捉襟见肘。格瑞丝从它身旁超车,抢先一步触碰到了伊耶塔冰凉的肌肤。
怪物眼中露出一丝狡猾的笑意,谁先接触到那个金发女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格瑞丝已经没有躲闪的余地了。它只需要将这个女人逼到一个绝路,然后就能凭借力量和体格带来的绝对优势,将这只讨厌的苍蝇一口咬成血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