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走到门前,正要敲门,门却先一步自己打开了,一见门后出现的英武面容,立刻弯下腰,诚惶诚恐地喊道:“尼尔森将军。”
高大的尼尔森俯视着她,棕色的眼眸里蓄满威严,一开口,磁性而低沉的嗓音更是摄人心魄:“你是谁,来此何事?”
“小……小的名叫露露,是克莉斯大人安排给格瑞丝大人的侍女。格瑞丝大人要我带她来参见殿下。”少女低着头,眼眸盯着尼尔森脚下的地板,小小的身躯瑟缩着,像是遇见了灰熊的小兔。
“格瑞丝?”尼尔森转头,看向了站在一旁淡然注视着他的黑发女人。
像是刚刚沐浴过,她的一头长发湿漉漉地披于双肩,清秀的面容称不上绝美,却因眉间眼角某种特别的气质而增色不少。无论是从她挺拔有致的身躯还是腰间所挎的长剑和匕首来看,她都必定是一名精于武艺之人,因而整体显出一股英气。但这股英气并不蓬勃,甚至像是被刻意压下去一般,杂糅进了丝丝柔媚,变得复杂而深邃起来。
——就像是一柄深藏匣中的宝剑,不会过于引人注目,却在无声处起惊雷。
尼尔森眯起了眼眸。
听见男人叫自己,格瑞丝点头以示肯定。两人目光相撞,她的脸上一派淡然。
气氛一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露露用眼角余光瞥了瞥两人,身子蜷缩得像只虾米。
很快,这阵沉默便被一道嘶哑而纤柔的嗓音打破了:“格瑞丝来了吗?进来吧。”
格瑞丝一愣,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貌似是伊耶塔的声音?
尼尔森闻言,往前一步,让开了道路。格瑞丝刚要跨进门去,尼尔森忽然伸手拦住了她。
“任何人面见殿下不得携带武器。”对着格瑞丝看过来的目光,尼尔森冷冷地说。
房间内再次传出那道喑弱的嗓音:“格瑞丝不用遵守此条规定,她的剑让我感到安心。”
此话一出,不仅是尼尔森,连格瑞丝都不由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尼尔森无奈,只好收回手,放格瑞丝进去了。
门在身后关上,房里充斥着炉火带来的暖意,从窗户透进的阳光映上格瑞丝的脸庞,让她不由微微眯眼。坐在窗前的那道身影似乎与阳光融为了一体,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肌肤上,一点樱唇微弯。
望着那双带着笑意的晶莹眼眸,格瑞丝竟有片刻失神,仿佛是被这耀眼的阳光眩了目,怀疑起眼前所见究竟是实景,亦或只是一幅画。
第一次在地宫中的另类邂逅,伊耶塔给予格瑞丝的印象便是狡黠、自信。那是一种坚强的形象,如同屹立于海上的冰山一角。而现在,只穿着单薄白色睡裙的她,恬静而优雅地端坐着,所有棱角都柔软下来,变回了温室中那朵娇生惯养的小花,满溢出青春的甜美芳香。
“坐。”伊耶塔用食指点了点桌面。
在伊耶塔对面坐下,格瑞丝开始观察这个房间的布局。房间比格瑞丝那间略微大些,装修要好一些,但总体来说好不到哪去,不过地理位置却很有讲究。这间房似乎在整个要塞的最高处,同时也是最中心,前后各有塔楼照应,窗户外不远便看到哨戒的士兵。
被人密切监视,本该是一件无比压抑的事,但伊耶塔却仿佛毫不在意,悠然自得地为格瑞丝沏了一杯红茶。**在外的手臂穿过阳光,透出瓷器般脆弱的莹白,关节似乎不是那么自如,一举一动都带着丝人偶般的僵硬。
没等伊耶塔将茶盏递到面前,格瑞丝伸手接过了。她觉得自己要是再坐视不管,这杯茶就该洒出来了。
“刚醒来,身体有些僵。”伊耶塔不在意地笑笑。
“为什么沉睡这么久?”格瑞丝蹙眉。
伊耶塔慵懒地用手撑着脸颊,说:“我怕醒早了会被毒死。”
“被毒死和被活埋差别不大。”
“可是你并没有把我埋了,”伊耶塔眼眸里带着笑意,“相反,你还把我送回来了。”
克莉斯插嘴道:“殿下龟息术设定的时间是永久,只有我能解开,如果不是您,那恐怕殿下就真的会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你们俩杀人的手法挺像,”格瑞丝抽出腰间的匕首递向克莉斯,“谢谢,虽然没有派上用场。”
克莉斯推拒:“劳烦您将殿下安全送还,这匕首就当是我个人对您的谢礼好了,还请收下。”
格瑞丝见克莉斯目光诚恳,也就没有拒绝,将其重新插了回去。
伊耶塔则回答了格瑞丝的上一个问题:“克莉斯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老师,精通暗杀和潜行。我的技能都是从她那学来的,可惜只学到了皮毛。”
格瑞丝眼中掠过一丝疑惑:堂堂皇女竟然学习暗杀技?
“当然,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除去地宫时的那些逆贼,你是第三个。”伊耶塔嘴角的弧度意味深长。
格瑞丝全然未被伊耶塔看似甜美的笑意给感染,反而是眯起了眼眸,目光变得锋利:“我对你的秘密不感兴趣,也不会透露给别人。既然你已经醒来,那我的任务就算结束了,过会儿我就离开。”
“在此之前,给我讲讲路上遇到了什么吧。我相信,这并不是一场平静的旅途。”
格瑞丝想了想,将轻云领的灾兽和昨夜的遭遇大致讲述了一遍,其中有意隐去了黑色火焰的部分,只说自己被赶来的佣兵团所救。
品着茶静静听完格瑞丝的叙述,伊耶塔点头,没有表达自己的看法或意见,“谢谢,你希望什么样的报酬?我让尼尔森将军派一队人马护送你回去,顺便,雪原村我也会派人驻守。”
见格瑞丝眼神不善,伊耶塔不急不忙地解释道:“那些逆贼已经注意到了你,自然也会注意到雪原村,你一个人守着村子总归是吃力。再者,你也希望村子能够富裕起来吧?我派人去帮你们修路、联系商贸、补给物资,大家都会很开心的。”
闻言,格瑞丝的眼角才稍微柔和下来。想到那些穷苦的村民,再想到阿梓,格瑞丝无法拒绝。
“谢谢。”她轻声说,举起杯子抿了口其中的红茶,清香中夹杂着一丝苦涩,润口提神。
伊耶塔嘴角翘起,看着格瑞丝,忽然说:“不去帝都看看?难得来一次不是么。”
格瑞丝下意识地想要开口拒绝,忽然想起三爷说过他在帝都的孙子。都到这里了,就顺便去见见吧,也好回去给三爷报个平安。
这样想着,格瑞丝就点头应允了:“想起有人要见,是得去一趟。”
伊耶塔眼中波光流转,既不意外也不惊喜,像是格瑞丝的去留与她没有丝毫干系,“既然这样,那明日同我一起入城吧,我帮你安排食宿,想走的时候通知我一声即可。”
格瑞丝没有异议,站起身来,“那我先回房了。”
“稍等,还有一事。”伊耶塔抬起头,神色耐人寻味。
“何事?”格瑞丝被这样望着,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伊耶塔偏了偏头,道:“纹章,不打算还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