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瑞萝?怎么……你脸怎么了?”温妮莎面容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声带也是嘶哑的,秀眉紧紧蹙在一起,一双碧蓝的眸子在认出瑞萝的那刹那充斥了太多疑问。
瑞萝同样意味复杂地看着温妮莎,这是第一次,温妮莎以如此惨淡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温妮莎的嘴角还带着鲜血,用料昂贵的衣服变得破破烂烂,整个像坏掉的布偶一样,就算看见她,也还是一动不动——或者说,一动也没法动。
“被打的,”瑞萝站到了树干上,“你去野营的那天。”
温妮莎目光冷了下来:“是谁?”
这样的反应,令瑞萝有些措手不及。她原本以为,温妮莎会奚落她,或者嘲笑她,甚至是贬低她。结果都没有,温妮莎表现出了最不该表现的情绪——疑问。
骄傲如温妮莎,不会去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也不屑于以虚伪的态度对待别人,如果不是她失忆了,那么说,当日的混混,并不是她派来的。
可是,为什么?
瑞萝压下满肚子的困惑,勉强扯起一丝微笑,说:“先上去吧。”
在扶着温妮莎站起来的时候,瑞萝的双目被树干上鲜红的血迹刺到了。当她把目光转移到温妮莎的背部时,惊骇之情顿时如惊涛骇浪般吞没了她:“天啊,你的背……”
“啊,很疼呢,”温妮莎这时却笑了起来,“火辣辣的,是不是骨头都露出来了?”
瑞萝不忍再看,却在系绳子时犯了难:“怎么办,会碰到伤口……”
在说这话时,瑞萝的声音甚至带上了哭腔。
“没关系,反正都这样了,”温妮莎无所谓地说,“快点上去,我说不定还有救。”
瑞萝只好硬着头皮将绳子缠到了温妮莎身上,将她和自己绑在了一起。温妮莎注意到瑞萝眼角的泪光,嘴角露出无奈的笑意:“真是的,我还以为你变得坚强一些了,结果还是那么懦弱啊。”
瑞萝咬着牙,没有反驳,将绳子系紧,抬头用仍旧带着哭腔的声调呼喊:“老师,好了!”
“老师?”温妮莎挑眉,“不是爷爷派来救我的吗?”
瑞萝一时哑然,而绳子已经开始拉升,将两人缓缓往上面带去。
天边的红光不知什么时候起变得耀眼无比,温妮莎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了过去,望着天际线上那一轮喷薄而出的金色巨轮,原本苍白的脸颊因而红润起来。
“日出。”她低声呢喃。
瑞萝也望了过去,她有种错觉,仿佛那轮红日与她们在以同样的速度升起,好像是在和她们对望似的。
“真美……”温妮莎的声调近似梦呓,眼里被那片火红占满,眼帘微垂,嘴角挂着恬淡的笑。
对于她俩来说,这是一场独特而奇异的体验,人生的第一次——或许也是唯一一次——不是站在地上看日出,而是悬挂在万丈崖壁之外,同太阳一同升起。
瑞萝看得近乎痴迷,浑然没有了任何一丝悬空的恐惧,恍惚间,她偏了偏头,看向温妮莎,脸色却变了。
“温妮莎?温妮莎!”她大喊着,然而温妮莎不知何时闭上了眼,整个人像是睡着了般。
——不,什么睡着?这样根本就像死去了一样!
然而不管瑞萝再如何呼喊,温妮莎也始终只是沉醉在她自己的梦里。天边的火红越来越远,黑暗从四面八方包围而去,欺侮、压迫、一点点蚕食,最终归于湮灭……
……
傍晚,学院,藏书馆中。
格瑞丝在书架之间逡巡,目光掠过众多的图书,沉稳的脚步声在一片寂静中清晰可闻。
一本名为《上古神话杂抄》的古书印入眼帘,她伸手去了下来,翻开欲读,奈何其上都是写古老的文字和语法,颇为晦涩。
另一排书架之间响起了风铃似的轻响,细听,原来是少女的脚步声,带着令人心神愉悦的节奏,在距离不远的地方缓缓行着,在身后不远处停了。
“《神话生物图鉴》,山林卷,走兽目,第三条,山岩熊。”少女的声音如同山间溪水激荡碎石,清清泠泠,间杂韵律。
格瑞丝沉默地站着,听到细碎的翻页声响起。
“如山之巨岩,壮硕坚固,其力可搬山,爪牙可开渠。每一进退,辄令山石崩塌、大地震撼,是为地动之源。”少女念毕,翻页声再度响起,倾巡,又念道,“江河卷,水兽目,第五条,鞭尾兽。蹼生趾间,精通水性,动辄迅疾如风。尾利如鞭,上布骨刃,决人死生。”
尾利如鞭,上布骨刃,决人死生……
格瑞丝想起了那日被瞬间夺走生机的小胖子,眸光微动。
“这样一来,格瑞丝,你就与两头灾**过手,并且在没有纹章的情况下全身而退,”少女声音中流露出一丝赞许,“真是了不起。”
“以后还会出现更多么?”格瑞丝手心攥拢。
“是的,更多,而且——各式各样,越来越强。”少女的语气由轻快转为沉重。
藏书馆里沉默了一会儿,两人都没有开口。
身后脚步声响起,少女换了一处书架,翻开另一本书。沙沙的翻页声伴随着少女轻灵的语音传入格瑞丝的耳朵:“我,可以将真相……告诉你了么?”
这个奇怪的问题引起了格瑞丝胸腔里一阵急剧的跳动,仿佛是少女期待着将真相告诉她,和她分享这个秘密,而不是她主动来探寻一般。
“格瑞丝,”少女轻唤她的名字,“我能感觉到你对我的抵触,从地宫里初次相遇,你所采取的态度便是不闻不问,试图同我撇清关系。”
脚步声如山涧溪水,携带着少女的声音渐渐靠近。
“而现在,你来到了这里,开始查阅资料,希望弄清那灾兽的来历;翻阅古籍,希望探寻亚尔弗列德那个时代的秘密。你已经不再是原来那名眼里只有阿伦萨苍莽雪原的猎人了,你那双美丽的黑色瞳仁里染上了好奇,她们告诉我,你想要知道得更多。”
脚步声消失,伊耶塔站在书架的尽头,蓝水晶般的眼眸闪烁着星辰般的明光,倒映着女剑士复杂的神色。
“格瑞丝,我现在……可以将你拖进这片深潭了么?”
格瑞丝咽了口唾沫,无奈地叹息,如同一只千纸鹤飘落在美丽的笼子里,望着笼门缓缓关上,却再也无力飞走。
“告诉我,这一切的真相。”
-ps-
咕两天,构思下一卷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