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卡的表情一向是那么严肃,无论什么事说出来,语气都宛如帝国正被万军压境一般,透着股令人喘不过气的压抑来。
这在别人看来,是威严,很少有人在面对他时能够百分之百地坚定自己的立场,往往被他这幅神态压制,从心理上变得弱势,气场上便输了三分。当然,这对赫弥尔来说是不成立的,因为她早已习惯了。
她试图说服对方:“奥斯卡,你过虑了,我们之前不也一路跟随佣兵团游历过来吗?况且我们只是去一趟轻云领,最多三四天,沿途走大路,不会有什么风险的。”
这番说词显然并没能打动这名忠心耿耿为主公着想的骑士:“此时非彼时,殿下的身份如今已经暴露了,再想如先前那般掩人耳目实在困难。况且,月焱帝国并不如表面看起来这般风平浪静,殿下有一事不知,伊耶塔皇女曾派人与我谈过话,特意告诫我,勿让殿下离开帝都的中心。”
前半段话赫弥尔听得有些不耐烦,后半段话倒着实令她有些惊讶:伊耶塔竟然会特意告诫奥斯卡让她不要离开帝都?
这种做法实在不像一位强国皇女在对待另一国来使时的表现,显然,伊耶塔对自己国家的治安并不自信,甚至不惜落下面子,也要将这一点告诉她。
——难道是因为那种恐怖的怪兽么?
赫弥尔想到鞭尾兽的样子,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这么恐怖的怪兽,在缈星时她只在神话作品中读到过类似的,却未曾想现实中竟然真的存在。从这一点来说,月焱帝国的土地确实充满危机。
但是——
“不会发生任何事的,”她笃定地说,“因为格瑞丝会保护我。”
即便是因中了熊孩子的陷阱而被倒吊在房梁上时,第一时间得到的依靠,也是格瑞丝温暖又柔软的手臂。这个女人带给她的安全感,已然超越了常年与她相处的奥斯卡。即便是再遇到那种恐怖的怪兽,格瑞丝也是能解决的吧?——想到这,赫弥尔再度兴奋起来了。
奥斯卡却露出了隐约不屑的眼神:“殿下上她的课,自然觉得她厉害,但归根结底,她不过是一个在学院里教课的女人罢了,不能要求她去参与实战。”
一瞬间,赫弥尔有些生气。她压抑住自己的不满,略微沉了脸色,对奥斯卡说:“你不了解格瑞丝,我见过她的实战。”
奥斯卡不以为然:不就是欺负了一群小孩,然后和一只受伤且行动迟缓的巨兽周旋了一会儿么?
赫弥尔从奥斯卡的眼神中便读出了他的轻视,虽然奥斯卡从不曾表达过,但与他相处日久的赫弥尔岂能不知,他在心底里看不起女性剑士。
这是性别所决定的差异,女性剑士天生就不如男性剑士,越往上这样的差异就越明显。奥斯卡位列一品御剑师,是缈星首席御剑师的候选人之一,剑术卓绝,天赋异禀,自然是看不上那些柔弱的女性剑士。对于赫弥尔表现出来的对剑术的兴趣,也只是当玩玩而已的偶尔指点,既不打击也不鼓励,心里大概是认定了赫弥尔不会有多大成就。
赫弥尔一开始也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不会有多大成就,顶多只是对剑感兴趣,直到她遇见了格瑞丝。
“奥斯卡,”赫弥尔目光变得尖锐,“启程,去轻云领。”
奥斯卡脸色微变,躬身行礼:“是,殿下。”
这个时候的赫弥尔,无法拒绝,因为,她是在以“皇女”的身份对他下达命令,作为忠诚的守护骑士,不能违背主公的意愿,否则便是忤逆,甚至于背叛。
不过,奥斯卡也并不太为难:一路上有自己保护,没有危险能够靠近殿下。身为缈星帝国首席御剑师候补,他有这个自信。
还没出门,赫弥尔的兴致就败坏了不少,与格瑞丝见面时,瞥见她身旁带着的小不点,心情更差了。
“这是我家女仆,露露。”格瑞丝向赫弥尔介绍道。
赫弥尔的注意力被“我家”那俩字吸引了过去,以至于望向露露时,眼中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嫉妒与羡慕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意味。
她脑中不由产生了一个妄想,某天格瑞丝向别人介绍她时,也会说:“这是我家徒儿……”
见露露面上显出一丝疑惑,赫弥尔迅速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微笑着向她点头:“你好,露露,我是格瑞丝老师的课代表,赫弥尔。”
为什么要突出“课代表”这个头衔呢?或许是为了显得与众不同吧。毕竟,格瑞丝的学生有那么多,课代表却只有一个不是吗?
露露似乎并没有留意到赫弥尔内心的小九九,甜甜地一笑,白嫩的小脸上现出两颗酒窝来:“赫弥尔姐姐好。”
赫弥尔内心里觉得这孩子挺可爱,因着某些原因而泛滥的母性奔涌了上来,让她忍不住想要伸手揉揉露露的头发。然而,这样的举动被一道不满的声音遏止了:“无礼,区区下人怎可与殿下以姐妹相称!”
赫弥尔一愣,瞥见露露眼中的失落,旋即转过头,向奥斯卡递了一个示意噤声的眼神,用依旧柔软、却多少有些沉闷的语气对他说:“奥斯卡,在这里我只是一个以求学为目的的普通留学生,不必拘泥于在缈星时候的繁文缛节。”
“是。”奥斯卡低头应允。
赫弥尔又转过头来,伸手摸了摸露露的头发,微微弯腰,温柔地笑着说:“露露,你和我的妹妹们很像,她们也是同你一样可爱的孩子,看见你我就想起了她们。以后就叫我‘姐姐’好不好?”
露露抬起头望了她一眼,眸子水润润的,缓缓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赫弥尔看得出,露露还是有些顾虑。她不由怨起奥斯卡来了,本来一趟好好的旅途,却因为他的加入而处处碰壁。
赫弥尔没想到的是,她抱怨得还是太早了,接下来她便看见,奥斯卡向前迈出一步,杵到了格瑞丝面前。那高大的身影就像一根柱子似的,毫无礼节地俯视着面前矮他一个头还多的格瑞丝,眼中露出沉郁之色:“我听说你是伊耶塔殿下的人,而且还受到了归焱剑宗的赏识,有这两座靠山,你的前途应该大有可期。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想方设法来接近赫弥尔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