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弥尔很快便离开了,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除了在教室里空出一张空座位。她的所做所为丝毫不像一名帝国皇女该有的样子,如果忽略掉她这层看起来高不可攀的身份,她也不过是个亲切近人的邻家女孩罢了。
格瑞丝并不知道赫弥尔为什么会在临走前询问自己那样的问题,并且会在得到答案之后露出那样迷茫的眼神。对于一名剑士来说,迷茫是绝对要不得的情绪,这种如迷宫一般兜兜转转找不到出口的状态,不仅会影响剑术的精进,更甚者,会在生死战斗中成为她最大的弱点。
好在,赫弥尔不是一名剑士,也不会成为一名剑士,因为她邻家女孩的表皮之下,流淌的还是帝王的血脉。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女,拼搏厮杀的苦差轮不到她来,只是这么想着,格瑞丝或多或少还是感到可惜,可惜了她的一身好天赋。
——并不是每个人都应该生活在杀戮与战斗之中的。
对于她那般纯粹美好的女孩来说,若是能远离纷争,该是再好不过的了吧?
而格瑞丝在返回学院后不久,便遇到了另一件棘手的事。
“搜查队在林中遭遇袭击,死伤过半,格瑞丝,我可能需要你的力量。”伊耶塔如是说。
原来,搜查队沿着那日的痕迹不断扩大搜寻范围,追查到山岩熊的藏身之处,却没想到,等待着他们的,是一头比格瑞丝描述中还要更大,四肢着地足有三个成年人高的庞然大物。
“逃回来的队员正在接受医治和心理疏导,为了防止事态失控,我们封锁了关于山岩熊的任何消息,但这样一来也意味着我们无法派出军队。”伊耶塔顿了一下,眼眸微垂,“更何况,即便派出军队,在森林里同一头恐怖的灾兽战斗,必然会死伤惨重。我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
这番话如果外人听来,多少有些爱护自己羽翼而把风险交给别人承担的自私感,但没来由的,格瑞丝从伊耶塔的眼神中读出了一种“悲悯”的情绪。
——无条件的、如天上云彩一般的悲悯。
格瑞丝不由得想起了她与伊耶塔的初见,那时,伊耶塔用雪原村村民的性命来要挟她,让她替自己卖命。那时的伊耶塔,又为何能如此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帝国土地上的国民推向深渊呢?
“格瑞丝,”伊耶塔将湛蓝的眼眸望向她,“你与灾**过手,而且是一名经验丰富的猎人,森林是你的主场,我希望能够借助你的力量,来捕获……或者杀死这头山岩熊。”
格瑞丝看着这双望着自己的水晶般的眼眸,影像忽然间重叠了,虽然脸上不再带有那如狐狸般狡黠的笑意,但其深处的光芒却如出一辙。
她忽然有些明白了,其实那时看似冷酷的伊耶塔,和现在这个看似怜悯的伊耶塔并没有什么不同。这个十七岁的帝国皇女,宛如一名精明至极的商人,深知取舍之道,力图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收益。她将自己、自己身边的人、以及国民的生命一同放在了天秤之上,在掂量出孰轻孰重之后,便会果断地做出选择。
神话中的纹章能够引发神迹,这或许是抵御预言中末日灾难的希望,如果能以一村人的生命来换取拯救世界的一丝可能,伊耶塔便会牢牢抓住格瑞丝这根突然出现的救命稻草。同样,一支军队在森林里对抗一只来历不明的灾兽,即便胜利也必然会造成重大的损失,如果仅凭格瑞丝以较小的代价便可以击败灾兽,那么明知格瑞丝会承担巨大的风险,伊耶塔也依然会将她派往森林。
伊耶塔从来不是那种天真的以为凭借美好理想便能使每个人都能获得幸福的青涩小女孩,她的计算、她的果决、她的悲悯与冷漠,早已超出她这个年龄所应有的心态,宛如高坐庙堂之上的君王,不计对错,只用得失来衡量这片属于她的辽阔国土,以及国土之上的芸芸众生。
“这是一个请求,格瑞丝,”伊耶塔嘴角微弯,“仅此而已。”
格瑞丝又看了她一眼,低头轻抚腰间的【雪原】,问:“什么时候出发?”
伊耶塔眼中现出一缕波动,很快又被若无其事地掩盖过去,只是依然保持着嘴角的那抹笑意,对格瑞丝说了一声“谢谢”。
……
在家休养了好一段时间的温妮莎,终于在假期结束开学的这一天重新回到了课堂,在稍微讶异了一下赫弥尔的回国后,便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她的身体康复得很快,如此重的伤,现在看起来似乎已不妨碍行动。下课的时候,温妮莎带着瑞萝一起,约了丽贝卡到天台上。
“咔哒”一声,楼道门被温妮莎锁上了,在瑞萝和丽贝卡面前,她不再以淑女的形象掩饰自己,脸上生出标志性的骄纵与轻蔑,倒映着丽贝卡柔弱身躯的蓝色眼眸里闪烁着熠熠冷光。
丽贝卡有些僵硬地笑笑,双手交握在胸前,与温妮莎和瑞萝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说:“天台上有点冷,有什么事的话,不如下去说吧?”
温妮莎缓缓向丽贝卡走近,嘴角带着桀骜不驯的微笑:“你觉得我想说什么呢?”
丽贝卡在温妮莎的压迫下开始后退。“温妮莎同学,你的表情……好可怕。”
“是吗?”温妮莎将丽贝卡逼到天台边缘的护栏上,一手撑了上去,倾身面对着她,“那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可能会更可怕哦,丽贝卡。”
丽贝卡退无可退,只能尽量将身体往后仰,“我不懂你的意思……”
温妮莎笑着一把揪住丽贝卡浓密的发丝,不顾少女痛苦的尖叫,将用力她拽着,扔到了身后的地上。“哎呀真不好意思,好久没运动,手有点痒了。丽贝卡,你不介意我把你头发扯下来这么一大把吧?”
“你究竟想干什么!”丽贝卡呜咽着,抬起染了灰尘的脸颊对温妮莎吼道。
温妮莎冷笑:“问这句话之前,你不应该想想自己究竟干了些什么吗?咯,是吧?瑞萝。”
瑞萝闻言,走到丽贝卡面前,神色复杂地望着她,问:“丽贝卡,你那天……为什么要派混混来袭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