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剑崖下的森林里,“气量蚂蚱大”的格瑞丝忽然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不远处观察着树干上爪痕的伊耶塔听到这声喷嚏,问。
“没。”格瑞丝摸了摸鼻子,这喷嚏来得猝不及防,她也没太在意。
“这边有血迹。”克莉斯喊道。
那是一道一直延伸进树林深处的血迹,沿途的灌木杂草也有明显被开辟过的痕迹,三人小心翼翼地沿着这些痕迹往前走。
草很深,这附近已是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锯齿状的叶片轻易就能在人皮肤上划出一道缝,即便三人全身上下都被衣物包裹得严严实实,难免还是有一些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刮伤。
克莉斯时刻注意着伊耶塔的情况,轻易地发现了她脸颊上出现的一道血丝。伊耶塔自己也稍微眯了眯眼,叶片在脸上划过后留下的感觉又痒又辣。
“殿下,不介意的话,用这个把脸包住吧。”克莉斯取出一块干净的纱布递给伊耶塔。
“谢谢。”伊耶塔听话地将脸缠上,只留下一双晶亮的眼。
格瑞丝回头看了眼,一面用剑鞘挡开面前的横枝,一面问:“你就这么跑出来,没人会担心吗?”
“没关系,我留下了一个替身,她会处理好这些事。”
“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要是死在这里该怎么办?”
克莉斯抢答:“我会保护殿下。”
格瑞丝瞥了克莉斯一眼:“你要是保护不了呢?”
“我一定保护得了。”
伊耶塔眉眼微弯,透出一股笑意:“若是我死在这里,就不用为那预言而操心了,了却许多烦恼,倒也好。”
格瑞丝动作一顿,又问:“你去雪原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尽人事,听天命罢了。”伊耶塔微垂眼眸,“神话里的预言,本就不该是凡人能够干预的,我若是做到了,便是逆天改命;若是失败了,也不过是顺其自然。”
“原来你是一名悲观主义者。”
“现实如此。”
伊耶塔的这些话令克莉斯眼中流露出一丝悲伤,忽的又变得尖锐起来,说:“血腥味变浓了。”
不知何时起,空气中仿佛垂挂上了粘稠的网,愈发浓重的血腥味像蠕虫一般往鼻孔里钻。格瑞丝感到脚尖踢到了什么不是很软也不是很硬的东西,仔细看去,发现那竟是一条人类的腿。这条腿上还挂着些许破烂的盔甲和布料,血肉模糊,大腿根的断裂处很不整齐,碎裂的骨头清晰可见。
这样的断肢,随着三人的前进愈发多起来,不仅是地上,还有一些被挂在树枝间,压在巨石下,埋在土坑里……这些残肢碎块像是被玩腻了的玩具一样,以各种奇形怪状的姿势摆放在森林各处。最可怖的是,一个只有上半截的身体,被穿刺在一根突出树干的树杈上,一只手臂不知去处,另一只手只剩下骨头,被放在只有半边脸的嘴里,仿佛是一具死尸正在啃咬着自己的身体。
而这个人身上残缺的铠甲表明,他是此前被伊耶塔派遣进入树林寻找山岩熊的军人。
看到这一幕,格瑞丝下意识地往伊耶塔身前挡了挡,伊耶塔却拍拍她的肩,绕过她,走到这名军人身前,摘下脸上的布,用右手指着自己的心脏,鞠了一躬。
“感谢你为帝国做出的贡献。”她轻声说道。
那一瞬间,格瑞丝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站在这里的那名金发少女,真就是这座帝国的化身;她的感谢,确实具有国家的分量。而现在,这个帝国化身的少女,正要前往最危险的地方,与威胁着帝国安全的神话生物进行殊死搏斗。
格瑞丝心想,或许自己还是应该让伊耶塔留在帝都,不过现在说这些都已经太晚了。身为猎人,她知道每一种动物都有自己的领地,越是凶猛的食肉动物领地越广,一旦有入侵者进入他们的领地,他们立刻就会做出反应。格瑞丝清楚,从看到这些残肢碎块起,她们就已经踏入了山岩熊的领地,而此刻,这只巨大的怪物正隐藏在某个黑暗的角落,用危险而狡诈的目光凝视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稍有不慎,她们就会葬身于此,和这些军人一样,变成残缺的碎块。
格瑞丝不在乎自己死后会变成什么样,但一想到如洋娃娃似的伊耶塔,那金色长发和冰魄似的双眼,以及那白皙细嫩的肌肤和肢体,会被四分五裂,悬吊和穿刺在这个阴暗的树林……格瑞丝就从心底感到一股寒意,右手不自觉地握紧剑柄。
那被她取名为【雪原】的剑,时刻准备着出鞘。
“我们还要继续前进么?”克莉斯问。她似乎在问伊耶塔,又似乎在问格瑞丝。
“稍等一下。”伊耶塔取下背包,从里面摸出一块被布包裹着的圆盘状物体,一层层掀开,露出格瑞丝并不感到陌生的图案。
——纹章。
这就是伊耶塔一同前来的原因,她要用纹章的力量来抹除这头灾兽。格瑞丝是目前已知可以使用纹章力量的人,而伊耶塔则是激活纹章力量的钥匙。
“你先把这个放在身上,如果出现紧急情况,我会立即激活它。”伊耶塔对格瑞丝说。
格瑞丝接过纹章,将其放入了怀中。
“除了我,还有其他人可以使用它吗?”格瑞丝忽然生出一股好奇。
“不知道。”伊耶塔很随意地回答。
“为什么不试试?让自己的亲信来使用纹章,应该比我一个外人要好吧?”
伊耶塔似笑非笑地望着格瑞丝:“除了克莉斯,你就是我现在最亲的亲信了,格瑞丝。”
格瑞丝挑眉,露出不以为意的神情。
伊耶塔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仿佛刚才那句只是说笑一般:“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格瑞丝,你能找到山岩熊的藏匿点么?”
“有一些线索,跟我来。”
伊耶塔有句话说得没错,森林确实是格瑞丝的主场,即便是寻常人一眼望过去杂乱无章的景象,她也能从中辨识出那些特殊的痕迹。
粪便、毛发以及巨大的爪印,格瑞丝从这些留下来的痕迹推断出,山岩熊的体型发生了变化。相比起悬崖上对抗时,这头巨熊又膨大了不少,大概已经和在轻云领见到的鞭尾兽类似了。令格瑞丝担心的是,这头熊不知是就此停留在这个大小,亦或是,仍在不断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