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凉风瑟瑟,远处的灯火还在摇曳。
少年站在村外的树林中,左手握着猎弓,右手握着羽箭,双眼微闭,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这时候,位于少年前方的树上,两片树叶在夜风的掩护之下,逃离了树枝的束缚,在空中自由自在地飞翔。
少年猛地睁开眼睛,迅速拉弓引箭,连射两发。飞羽划破夜与风,不偏不倚地洞穿了落叶,并将其钉在远处的另一棵树上。少年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对自己刚才的表现还算满意。只是有着如此傲人的成绩,却无人庆贺,未免有些让人暗自惆怅。
仿佛是为了回应少年的心情,一阵掌声传来,同时少女明魌从树后走了出来,一边拍手一边说道:“好箭……咳咳!”
不合时宜的夜风吹过,害少女由于咳嗽,而将话语断在了颇为尴尬的地方,果然引得少年心生误会。一股无明业火油然而生,他拔出插在脚边的箭矢,搭在弓弦上对准了明魌,低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巨犬小天连忙跳出来,护在明魌身前。少年因为突然的闯入者,而一时慌乱起来,最后还是将箭头对准了,看起来更具威胁的小天。
似乎,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斗,在所难免了。
“法!”总算缓过劲来的明魌,吐出了尚未说完的最后一个字。
误会解除,少年放松了拉弓的右手,小天也收起了尖牙和利爪,只是接下来该如何打破尴尬,成了在场所有人面临的另一个难题。
幸好,有人闯入并打破了这份寂静,一队全副武装的人突然从草丛里钻出。为首的猎户手举着火把,不安分的火光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猎户看向少年,开口问道:“小莫,你在这里做什么?”
名叫小莫的冷酷少年,淡然地回应道:“练箭。”
大概是知道会得到这样的答案,猎户大叔也没有在意,只是说了一句“特殊时期,不要擅自行动”,便把目光转向明魌,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游侠客’罢了。”明魌将双手摆在显眼的位置,以示自己不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本来还打算露宿野外。不过看来附近就有村子,能让我们借宿一晚吗?”
“我们”?
注意到明魌所使用的字眼,众人又看向了小空,有人发觉了那可不是“外表看上去很大的狗”。
“是、是异类!”
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惊慌失措的人们,一边回想着遇到这种情况的应对方案,一边将手边能当作武器的东西——刀剑也好,棍棒也罢——对准小空,只等着猎户大叔一声令下,便可以开始一场殊死搏斗。
“都给我冷静下来!”猎户大叔的声音不大,却仿佛有魔力一般,去除了萦绕在其他人心头的恐惧,“看清楚,这并不是我们的敌人。”
小空冷笑了一声,说道:“哼,看来这里并不全是被恐惧支配的胆小鬼。”
在亲耳听见小空开口说话之后,众人的警戒心反倒是放松了不少,毕竟具备智慧的异类,与嗜血的野兽,还是有着很大的区别。
明魌察觉到了他们,或者说这一片区域里,正弥漫着一片不祥的乌云,于是便问道:“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是吗?”
“放心吧,就算有,也是不需要小孩子来操心的事。”安慰了看似不安的明魌,猎户大叔又对小莫说,“你带这孩子去村里。”
小莫瞪了明魌一眼,说道:“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吧!”
猎户大叔没有理会小莫的抗议,他忙着指挥大伙儿继续巡逻,并抽空回了小莫一句:“别为了这种小事,而遗忘我们的待客之道。”
被塞给了一个不能拒绝的理由,小莫只好暗暗抱怨一句“真会耍帅”,然后没好气地对明魌说:“跟我来。”
临走前,明魌看了一看,还在安排夜间巡逻路线的猎户大叔,以及其他一脸严肃的人们,不禁暗想,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让这些人如临大敌。本想在路上和小莫聊聊,结果明魌发现,小莫只是一言不发地在前方带路,似乎根本没有想要交谈的打算。
“唉——”明魌把脸埋进小空的鬃毛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小空停下脚步,转过头来,问道:“丫头,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小莫是不是讨厌我啊……”
“换个角度想,他并不是不把你放在眼里。”小空挖空心思地想着安慰的话,“也许他只是,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呢。”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一点点释然的感觉了。”
这时候,前方传来了小莫的声音:“你们怎么回事,不快点跟上的话,走丢了我可不管!”
“我们就来!”明魌的心情立刻变得愉悦了,她对小空说道,“原来他有好好注意身后的情况,我还以为他会不管我们,一个人回村去呢。”
然而跟上小莫的步伐之后,他只是淡淡地确认了访客的情况,随后继续担任沉默的领路者的角色。不过明魌的心境就不同了,在确认小莫并非是冷漠的人之后,她便开始想方设法地,想要和小莫交谈。
“那个,大叔他们,到底在防范着什么呢?”
“你不必知道。”
方案一失败。
“你要摸一摸小天吗,毛茸茸的可舒服了。”
小莫和小天,同时猛地停住了。
“不用。”小莫再次迈开脚步。
方案二,似乎让对方产生了些许的动摇。
“小莫你,真的很努力,这么晚还在练习,难怪箭术那么高超。”
“是吧!”
方案三,成了。
以此为契机,明魌也了解了,关于村子最近发生的事情。
这些天,村子附近出现了一个不知名的怪物,引发了一阵不小的骚动,源于村民们在树林中,发现了被杀死的动物,根据其死因看来,并不是死于其他肉食性动物,而是死于人类、更准确地说是死于猎人之手。
虽说猎人也会猎杀动物,但他们的猎杀,会基础一定的规则:其一,猎杀仅限于生存所需,不会猎杀超过必要数量的猎物;其二,为了减少动物的痛苦,猎物会尽量对猎物一击必杀。
而现场的动物尸骸表明,这是一起明显的虐杀行为,是一种践踏了猎人的尊严、为所有猎人所不齿的行径。
在了解了关于怪物的情报之后,明魌又问道:“那么,你之所以要刻苦地练习射箭,就是为了要消灭怪物吗?”
“不是。”小莫摇了摇头,“在怪物出现之前,我就一直在练习射箭了。我是为了要变得厉害,才会这么做。”
“看来你对于自己以后想要做什么,思考地很清楚嘛。”
“嗯!我要做村里最厉害的猎人,比之前所有的猎人都要厉害!”
两人越聊越投机,很快就回到了村子。在向村子的守卫说明了情况之后,明魌和小空得以顺利进入村子。明魌注意到,担任村子守卫的人,都是年龄和小莫差不多大小的少年,便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小莫解释说,大人们都去村外搜寻怪物了,因此留下孩子们,一是不希望他们直接暴露在危险之中,二是以防万一为村子提供防卫。
“等我把你送去休息之后,就轮到我值勤了。”小莫对明魌说道,“放心,虽然有那么一个怪物在作乱,但是有我在,村子就是安全的!”
“那我决定了,今晚就不休息,我也来帮你们守夜!”明魌制止了打算劝阻的小莫,笑嘻嘻地说道,“就算你不同意,但是等你离开之后,我也会擅自行动的。”
小空也好心劝解道:“小鬼头你就别费心了,这丫头一旦决定要做什么,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见状,小莫也只好放弃:“好吧,或许真打起来,说不定你们才是现在村里最厉害的呢。”
为了不影响村里的设防安排,明魌决定在村子上方进行瞭望。她骑在小空的背上,环视着在星空的映衬下,显得愈加黑暗的丛林,树林见忽明忽暗的火光,让人不由得产生不安的情绪。
连明魌也被这氛围影响,连往日那份乐观与豁达也不见了。她抚摸着小空,问道:“丛林中的怪物,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呢?”
小空也没办法给予什么安慰,只好无奈地说着模棱两可的回应:“没有亲眼见证的话,也不清楚对方的来头啊。”
“是呢……”
突然,远方发生了骚动,有什么不祥的东西,正朝着村子的方向飞奔而来。虽然由于繁茂的树枝遮挡,无法看清其全貌,但偶然从间隙中透露出的身影,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之物。
没时间多想,明魌连忙降落到村口,对在此把守的小莫说道:“来了。得想办法将它拦在村外,绝对不能让它进入村子。”
“是、是啊……”小莫努力想让自己不再颤抖,却发现无能为力,“真是丢人,我还以为……以为自己足够强大了,就不会感到害怕了。”
“你在说什么啊?一想到自己会成为保护村子的英雄,就这么激动吗?”明魌拍了拍小莫的后背,给予他温柔的力量,“努力地练习箭术,不就是为这种时刻做准备吗?”
小莫深吸了一口气,恢复到了充满自信的样子。
“现在还不清楚对方的底细,所以先由我和小空打头阵,至少要拦住那家伙前进的脚步。”一旦谈到严肃的事,明魌也换了一副面孔,“小莫你殿后,找到适合射箭的位置,等待时机。”
小莫明白,和眼前的少女相比,自己的战斗经验还远远不足,因此他愿意服从明魌的安排。
“这次作战的最终目标,自然是保护村子的安全,必要时以击杀敌方为关键。”
说完,两人便分头行动。明魌先行一步,将怪物截在半路。
怪物的外形酷似一头凶残的鬣狗,全身散发着肉眼可见的邪恶气息,仿佛其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散播绝望与灾难。
只看了一眼,小空便识破了怪物的真面目,却也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是‘魔’。”
明魌也倒吸了一口凉气,为什么偏偏是魔,在这种偏僻、且与世无争的小村子附近出现?但现在得先将这一点抛开,全力应对鬣狗魔才行。要是在接下来的战斗中稍有分神的话,搞不好就把小命给搭上了。
不敢怠慢的明魌,一开始便戴上了面具。小空停滞在半空中,与鬣狗魔保持着距离,虽不敢轻举妄动,不过坐等机会的到来亦是不现实的。
可对方并不打算给明魌留太多的时间。鬣狗魔抬起头,看着居高临下的少女与巨犬,张开嘴发出阵阵低吼,毒液从锋利的牙齿之间流出,腐蚀着脚下的土地。随后,它弓着背,竟然从背上射出一支长矛,朝着小空飞去。
幸好彼此之间的距离足够远,给了小空足够的反应时间,才得以避开致命的一击。果然,如果对手是魔的话,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谁知道下一次,又会是怎样诡异的攻势呢?
一定要在鬣狗魔发射出第二支矛之前,拉近与它的距离!小空不等明魌下达命令,便朝着敌人飞奔而去。很快,两头猛兽短兵相接,相互角力。明魌迅速从小空背上下来,拿出符纸,打算贴在鬣狗魔身上,并发动术式。
鬣狗魔似乎察觉到了明魌的策略,于是顺势撤力,摆脱了小空的纠缠,连续后跳拉开了距离。
“嗖嗖”,从树林中射出两支箭,是小莫赶到了!箭矢虽然没有命中目标,却给鬣狗魔造成了极大的干扰。为了避免自己成为箭靶,它不得不打乱自己的步调,这便给了对手反击的机会。
小空猛地跳到半空中,鬣狗魔的目光不由得随之移动到了上空,这正中小空的下怀。
“吞月!”
一团黑曜石般的光球,在小空的空中形成,并且飞快地射出击中了鬣狗魔。鬣狗魔眼中的高光被光球吞噬,留在它空洞的双眸中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它的视觉被剥夺了!
鬣狗魔一下子慌了神,它凭借着印象,朝着小空所在的位置,射出长矛,可对方又怎么会留在原地,等着挨打呢?失去了敌人的踪迹,鬣狗魔陷入到了惊恐之中,不断地朝四周挥舞利爪和尾巴,却只是扬起和划破尘土罢了。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明魌朝着鬣狗魔的背后,迅速地跑去。然而,鬣狗魔比预料中更快的,恢复了视力。睁开双眼,重新捕捉光与暗的视野中,出现了明魌娇小的身影。鬣狗魔正好因为一度陷入黑暗,而憋了一肚子的火,便转过身子,抬起前臂,伸出利爪朝明魌挥去。
明魌来不及躲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锋利的爪子撕破自己的身体,随即想水中的幻影被石头激起的涟漪打破般,消失了。没等鬣狗魔反应过来,它已经无法动弹了——脚下不知为何突然出现了一片泥潭,将它死死地困在原地。
不远处的树丛后面,明魌“出现”在了小莫声旁。
“谢谢你们,小梨、小八。”
原来,出现在鬣狗魔身旁的,是小梨制造出的幻影,而困住鬣狗魔的泥潭,正是泥怪小八的功劳。
明魌拍了拍小莫的肩膀,鼓励道:“上吧,就像你平时练习的那样。”
小莫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此时的他,眼里除了作为目标的鬣狗魔,已无法看见其他任何事物;耳朵里除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已无法听到其他任何声音。真没想到,竟然会有觉得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真是多余的一天呢。
松开弓弦,箭矢旋转着,朝鬣狗魔飞了过去,却被其一把抓住了——虽然没办法移动,但鬣狗魔的上半身依然能够自由活动,只要冷静下来的话,空手接住箭矢这种事,还是很容易的。
只是,当鬣狗魔发现,那支似乎并不致命的箭矢上,绑着一张致命的符纸时,一切为时已晚。术式发动,将鬣狗魔炸得尸骨无存。
“结束了?”
作战成功,身为功臣的小莫,却没有任何获得胜利的实感。
“还没有结束,如果不把魔产生的源头处理的话,总有一天它还会卷土重来的。”说着,骑在小空身上的明魌,向小莫伸出了手,“快上来吧。”
这突如其来的邀请,让小莫有些受宠若惊:“唉?我真的可以,骑上去吗?”
“可以。就当是作为除掉鬣狗魔的奖励。”
“好耶!”
追踪着鬣狗魔在击杀之后,散落在空中的魔灵,明魌他们来到了一处水潭。而魔灵正聚集在潭底,为后日的复仇积蓄力量。
“这里是……”小莫似乎对这里很熟悉。
明魌连忙问道:“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吗?”
小莫解释道,这里是村子用来处罚“心生邪念”的村民的地方。村子里一直有这么一条规定,若是谁对森林产生了不敬的想法,就会被罚来到这里面壁思过,洗刷自己的罪孽。
“原来如此。”小空总结道,“正是因为村民的邪念,在此处汇聚,日积月累之后,才会形成今天的鬣狗魔。”
威胁到村子安全的邪物,竟然是源自于村子的“自作自受”,这让小莫有些无法接受。在协助明魌进行净化术式时,他一直在思考着,该如何向村子的长老解释。
“你只需要照实说出一切,就可以了。”临别前,明魌告诉小莫,“毕竟,邪念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