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织年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等到他再醒来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事情有些不妙。不是被当成重婚怪的那种不妙,是更加......难以言说的不妙。
他正躺在一张床上,根据他手指传来的触感,床上的被褥布料柔顺而丝滑,可以肯定是难得的上等材质。而他只穿了一件单衣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寒凉,说明这房间里很温暖,应该是什么大户人家用了地暖。
然后楚织年头往左偏了一下,立即知道了自己身在何处。
这次倒不是又判断出了什么线索,而是因为——在他左手边的,是一个熟睡的少女。
一缕白发丝滑柔顺,从她的脸颊上拂过,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颤动。这是一幅极美的画面,纵使世上无限丹青手也画不出这一片纯白静谧。
楚织年心脏狂跳,半是因为武秋瞳的甜美睡颜,半是因为他感觉到了另外一些不好的事情。
......虽然正常情况下这事情挺好的。
他缓缓偏过脑袋,想尽可能慢的知道真相,但他的视线终究还是到达了目的地。
目光尽头,是另一个少女。只有在熟睡的时候,她才会放下自己撑起的刚硬的外壳,真正像一个十多岁的少女那样露出不自觉的一抹浅笑。不算楚织年被小环殴打那次的笑,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笑颜,和睡颜。
沈冬凌眉眼柔顺,嘴角轻轻画出一道俏美的弧线。从压的有些杂乱的长发到垫在脸颊下的一双玉手,无一不在强调着她的软糯。天下画师画不出武秋瞳的可爱,难道就能画出这幅美景了吗?
等等等等等等,一定有什么不对。
楚织年现在怀疑自己的程度丝毫不比刚才的廖明治低。
“首先,刚才最后一指用上了阴魔指的手法,算是坏了规矩,所以经脉冲突昏了过去,这段没什么问题。”楚织年在脑中默默对自己说着话。
“然后这之前是......我说沈冬凌是我老婆,郡主又出来说我是她老公,虽然有点智障但是暂且不去吐槽这个。”
“所以这和我现在的状况有联系吗?”
楚织年往左看了看,武秋瞳睡得正香,重金磨制的水晶镜被她放在床头,又看回右边,沈冬凌抱成一团,也正做着好梦。
“!”
该不会是这话被榧王听见给当真了吧,然后他认了这门婚事所以现在这两个大美人都在我床上。
不不不哪有这么好的事,榧王要是当真我现在应该已经在投胎的路上了。
但是这是唯一的解释了。
两边吹来的吐息阵阵熏在楚织年脸上,香软诱人,轻而易举地瓦解了他平日里锐利迅捷的思维。
走投无路的楚织年只能准备先从这英雄冢里出来,再另行设法。然而就好像你倒霉的时候坏事从来不是单独出现的一样,楚织年发现他的手臂被美人牢牢地抱在胸前,一点也动弹不得。
哪边?当然是两边。
正当他狠下心就算惊醒她们也要抽身而出的时候,第三个身影出现了。
借着暖阁外的月光,楚织年忽然看见一个黛色衣裙的少女站在床头外侧。她俯下身看着楚织年,一根手指搭在唇上示意他安静。
“小姐睡得很沉。”
楚织年从她的唇间读出了这样的话语。
“我人要没了,求求你。”
青岩也读出了他的唇语,接着答道:“小姐睡得很沉。”
武秋瞳从幼时就有头痛的顽疾,久治无门。在楚织年来之前她经常有整夜无法安睡的情况出现,而就算楚织年用纯然道家真气为她梳脉,让她的情况大有好转,她此时的熟睡状态也称得上极为难得。
青岩态度认真,楚织年也不愿真的惊醒秋瞳的美梦,只能绝望地仰头和青岩有一句没一句聊着,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所以我为啥会这样?”
“小姐让我替你查看过了,你的丹田诸脉没有问题,真气流转自如,只是浑身的经络有八成是废的,一旦动武,真气行经这些废脉,你就会因脉沿冲突而晕厥。”
青岩说话时一字一句,楚织年数次想要打断都被她无视过去,只能老实听完,这才说道:“这我自己知道,我还知道这是因为那个憨批鬼铃铛,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这——个。”
楚织年用下巴点向武秋瞳的方向。
这个问题似乎是很难回答,青岩凝神想了很久,才开始动作。她双手举起,伸出两根手指摆在楚织年眼前。
“你,你怎么这么厚脸皮,就这么承认了?”青岩唇语速度极快,同时左手手指不断往前指,好像一个人在原地蹦跳。
“郡主不也说先生是你的驸马?”
这次是右手手指跳起。
“我!我那是为了救他,那么多竹月卫他怎么应付的过来。”
“先生也是为了救我,我若矢口否认,岂不是违了先生的本意?冬凌不做这种事。”
“那你也不该跟他一样儿戏终身大事,要是哪天他真的把你当成老......妻子,你还跟他这样乱来吗?”
“冬凌的命是先生救的,若是这天真的来了,冬凌愿意回报先生。”
“你就是在跟我抬杠!”
青岩朱唇连启,惟妙惟肖地模仿着武秋瞳和沈冬凌在他昏迷后的争执。再加上指代两人对话的手指蹦跳,楚织年仿佛真的看到了她们两个的样子,武秋瞳气得不断跺脚,沈冬凌摆出一副认真严肃的表情,嘴上却处处不肯吃亏。
还好昏过去了。
楚织年知道这个想法很没礼貌,但是还是忍不住。
“停停停。”
察觉到楚织年的唇语,青岩停了下来,手指仍是立在那里。
“往后说,捡重点说,捡关于这两个人怎么吵架吵着吵着吵到我床上的重点说。”
青岩点头,小剧场重新开始。
“我不管!我说了他是榧王府仪宾他就是,大不了我现在就去求父王!”
“先生说冬凌是他老婆。”
“他!他是榧王府御医,理应在王府修养!”
“先生说冬凌是他老婆。”
“你还是逃犯!我现在就找城防司来抓你!”
“先生说冬——”
“青岩——呜呜呜——”
说着,青岩左手手指一蹦一跳地贴到了她的胸前。
还挺入戏......楚织年默默想着。
“他在榧王府,你带不走的。”青岩把右边手指举在面前,表情冷厉地说道。
接着那根手指划过一个漂亮的弧线,按在了楚织年的右手边。
“那先生不走,冬凌也不走了。”
楚织年看向青岩的手指,目光延长线上是冬凌酣睡的软糯模样。
紧接着青岩的左手也落在了另一侧。
“你不走我也不走!”
手指后面是睡颜可爱的秋瞳。
如果现在楚织年的手臂能够自由,他的第一个动作一定是捂脸。
他三天一次来榧王府给武秋瞳顺脉,说起来一个多月也见了不少次郡主,每次郡主的态度都很微妙,纵使不算高冷,也距离亲近二字颇远。她最少女心性的一次也不过是上次楚织年带沈冬凌去见她,被她喷了一脸茶水然后痛骂了一顿。
楚织年万万没想到武秋瞳会来替自己解围,更没想到她居然会用这种方法和说辞,最后打死他也想不到在自己失去意识的时候她居然跟沈冬凌吵了一架,还没吵过,还被吵哭了。
那个一手算尽半个旧都,让洛阳民众倾心不已的绝代才女去哪了......
至于沈冬凌,楚织年觉得自己已经没法继续吐槽下去了。
本以为是刚硬严肃女青年,一口一个先生,刚救回来的时候还想着逃跑。结果一遇到秋瞳郡主,整个人就变成了个刺猬,处处寸步不让。
想到这,楚织年猛地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连忙唇语问道:“那秋瞳说的仪宾的事,怎么跟廖明治解释的?”
没想到连郡主被气哭的事情都敢编成小剧场播放的青岩这次却突然迟疑了起来,只是生硬地回答道:“小姐不让我说,说是说了就让我滚回乡下。”
青岩打小就是武秋瞳的近卫,负责贴身保护她,对武秋瞳来说已是如姐妹一般的人物。能对青岩说出这种话,看来自己是从青岩这撬不出什么了。
“行吧,谢谢你为我解惑了,最后还想求你一件事。”
青岩歪头,眼神疑惑地看着他。
“能不能帮我把手臂拧脱臼。”
楚织年绝望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