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织年站直了身子，双臂张开正对武秋瞳。
武秋瞳不跟楚织年客气，对着他的左脸抡圆了胳膊就是一拳。
打空了。
楚织年半蹲着，站得比郡主还低。粉拳从他头顶擦过。
“那个......能不能不打脸......”
这个人的怂几乎已经写在脸上了。
武秋瞳优雅一笑，反问道：“为什么不能打脸呢？”
不给楚织年回答的余地，她又自问自答道：“是不是要留着这张脸去推倒别的女孩子呢？”
“就像你在那家青楼做的那样！”
拳风呼啸，楚织年被问得心中有愧，不敢闪躲。
武秋瞳的粉拳这次没有砸在他的脸上，而是不轻不重地锤在胸口。
就是那种女朋友撒娇时的小拳拳。
这一拳不痛不痒，楚织年松了一口气，但是看着郡主低垂着脑袋的模样，心里又有些不舒服。
鬼市的出口连接着上林坊。老郑说不太讲究，然而对于楚织年来说是绝佳的选择。烟花之地三教九流无所不包，不论是隐匿还是获取情报都极为容易。
楚织年就是在这里探听到郡主遇刺的消息的。
消息很简略，也就是竹月卫包围榧王府，郡主遇刺这几个字的程度，但已经足够楚织年做出判断。
遇刺是武秋瞳的苦肉计。
目的是为了保全自己。
再加上刚才抱着武秋瞳从河堤上滚下去时，楚织年察觉到到她胸前的伤口和包扎手法出自青岩之手，更加印证了他的判断。
最难消受美人恩。
楚织年脑子里只有这句话。
尤其是这个美人还是情窦初开，分辨不出恋心和单纯好感的年纪。
这样的恩情万分沉重，重到让楚织年感到愧疚。
他其实很希望郡主能真的暴打他一顿，这对现状没什么帮助，但是能让他稍微敢于直视白发美人。
虽然脸还是不能打，这是原则。
尤其是这原则今天已经被沈冬凌强行破坏了一次，绝不能有第二次。
除此之外怎么打都可以。
下定决心的楚织年伸出手，轻轻握住武秋瞳的小拳头。浸了初冬的洛河水，郡主的小手握起来十分冰凉，让人不由心疼起来。
“你还是放心打吧，我知道你不开心。”楚织年说道，“反正我内功不差，只是让你出出气也不会怎样。”
武秋瞳也握住他的手，抬起头来。
来上林坊之前她为了隐蔽，染了一头黑发。速效的染发剂被河水一浸就褪色了，黑色淌过武秋瞳的纯白秀发，让她看上去有些可怕。
“你以为我不舍得打你吗？”武秋瞳撩开额前刘海，露出其下一双杀意凛然的漂亮眸子。
“我只是在找你说过的三焦丛在哪里。”
附着在嫩白肌肤上的水滴没法跟上武秋瞳拳头的速度，被甩到了空中。伴随着一阵旋风，小小的拳头重重地嵌进楚织年前胸下三寸的位置。
那是人体三焦交汇之地，击之可使人昏厥。
大多数都是痛昏过去的。
——
从这一拳里缓过来，花了楚织年整整一炷香的时间。
此时的他瘫在幽阁的靠垫上，反思自己为什么要教武秋瞳人体经络论。
秋瞳郡主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楚织年只和她粗略讲过一次经络理论，她就牢牢记住了，只是当时的她也没想到第一次实践会实践在楚织年身上。
这一拳要让楚织年来讲，避实击虚拳劲半点不浪费，已得了少林无定拳论的精髓。
秋瞳这妮子的悟性是真的可怕。
楚织年心有余悸地想着，他的胸口到现在还有些喘不过来气。
只有一件事让楚织年稍微感到些许安慰。那就是秋瞳郡主终于不生他的气了。武秋瞳本就少女心性，怒气来的快去得也快，这一拳下去不仅把楚织年打得去了半条命，也把她自己的愤怒给打散了不少。
这会她在屏风另一侧，正哼着歌换着衣服。
刚才两人回到幽阁，发现房间已经整理好了，但沈冬凌和青岩又不知去了何处。只是比起找她们，两人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洛水冰冷，浸透了两人的衣服。
楚织年内功深厚倒还不怎么在意，只是穿着难受。但对于武秋瞳来说却不一样，她自幼体虚不能受寒，稍有不慎说不定就是一场大病。好在幽泉香阁服务周到，不一会就为两人准备好了热水和干燥衣物。
楚织年手脚麻利，洗好澡穿上衣服在地上瘫了半天，白发郡主这才刚从浴房出来。
她只裹了一条浴巾，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走到屏风后面，那里堆了不少鸨母找来的干净衣服。
“秋瞳啊，你，噗——”
楚织年从坐垫上坐起，刚说了几个字就喷了出来。
幽泉香阁的环境清雅怡人，几乎让楚织年忘了这里是青楼。
此时眼前的屏风提醒了他。
这屏风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看上去和正常屏风一模一样。但是当武秋瞳点亮了背后的灯光，这一切都变了。
被光一照，绢素所制的屏风瞬间薄如蝉翼，和一层窗户纸也差不了多少。
楚织年可以轻易地看到绢布上出现了一个身影。那身影娇小可爱，幼嫩的曲线将窈窕纤细四个字诠释到了极致。
身子稍有些单薄，但是不仅不损其美，更让人对这朵花苞舒展开的样子怀有无限的期许。
着实是美不胜收。
更重要的是——
“干嘛？”
武秋瞳从屏风侧面伸出脑袋，凶巴巴地瞪着楚织年。她胸前紧紧抱着浴巾，唯恐被这个家伙占了一丁点便宜。
但是在楚织年的视角上，武秋瞳那盈盈一握的纤腰影子正映在屏风上，顺着看下去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她细直的双腿。
毫无疑问武秋瞳从另一侧完全看不出这屏风的玄机。
“我......没事。”楚织年捂住脸，透过指缝看向白发美少女，“我能不能先出去一会啊？”
“你又想跑？”
武秋瞳眼神沉了下去，眼看又要怒火重燃。
“不是不是，实在是有些不太方便讲的原因......”
“什么原因？”郡主一扬眉，质问道。
本想把这屏风的秘密说出来，但楚织年又有点迟疑。
这屏风其实很薄我能从这边像看皮影戏一样看到你就在刚才我还把你的身子看了一个遍。
有这么找死的吗？
“......没事，当我没说。”
楚织年屈服了。
武秋瞳觉得他有些古怪，但是懒得细究，给了他一个娇俏的白眼之后又钻回了屏风后面。
楚织年只能端坐在那里，一遍一遍地默诵着清心咒和般若心经。
终于，让楚织年心痒难耐的衣服摩擦声停下了，武秋瞳穿着挑好的衣服走了出来。
那是一件纯白打底，点染淡桃红的薄衫短裙，裙边和袖口都缀着层层叠叠的丝质花边，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像是被花瓣堆起来似的。老实说楚织年觉得这件衣服蛮俗气的，但是穿在武秋瞳的身上却只剩下了可爱。
武秋瞳是提着裙角出来的，仿佛不放心什么东西一样左右检视着。当她看到楚织年浅笑的表情时，一抹嫣红扑地出现在她的双颊上。
为了掩饰自己的羞怯，武秋瞳快步走到楚织年面前，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上。
楚织年被她裸足踢翻，踩在脚下，笑着说道：“女侠饶命啊。”
“不饶！”武秋瞳跟着他玩心大起，一屁股坐在楚织年胸前。她往前弯腰，两只手撑在楚织年脑袋两边把他压在身下。
武秋瞳俯视着楚织年。楚织年突然发现武秋瞳的名字起得当真绝妙。平日里武秋瞳总是戴着眼镜，那次被左拥右抱她一直在睡，楚织年也没能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睛。
这是楚织年第一次看清武秋瞳的眸子。
人说秋瞳剪水，本是夸张手法，可楚织年真的从郡主的眼中看到了水波涟漪，纯然清澈。
“你的水晶镜是不是掉了？”楚织年突然问道。
武秋瞳不知他所想，单纯答道：“摔进河里那会不见的，想来是没法找回来了。不过我家里还有一只备用的，足够用到工匠再磨制出来一副。”
“怎么了，问这个干嘛？我告诉你凭你一介郎中给王府打工一辈子也还不上这水晶镜的钱。这个人情你是欠我欠定了。”
然而楚织年摇了摇头说道：“那太可惜了，隔着水晶镜就没这么漂亮了。”
武秋瞳稍微理了一下楚织年这话的意思，然后又一次满脸飞红。她抱着楚织年的头，咚地一声撞了上去。
“嗷！”
这一式郡主爆头打得楚织年吃痛不已，要不是被郡主死死坐在身上，他已经在地上打滚了。
“我的亲郡主啊！咱能正常一点害羞吗？！”楚织年捂着额头喊道，“哪家姑娘一害羞就打人的！这你找个小情郎，人跟你说两句甜言蜜语你不得给别人活活打死啊！”
“我，我又不打别人。”武秋瞳嘴硬道。
“那别人说得，我就说不得吗？”
“对，对啊，就你不许跟我说这种话！不然下次还打你！”说着武秋瞳举起小拳头在楚织年眼前晃了晃。
听见这话，楚织年撑起上身，幽怨地看着武秋瞳。
武秋瞳也板着脸瞪他。
对视半天，突然俩人都绷不住了，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两个人都不知道在笑什么，但就是笑得很开心。
“好了好了，不跟你闹了，我审完你还得趁没宵禁赶紧回去呢。”武秋瞳擦着眼角，脸上笑意未褪。
“你知道我要问你什么吧？”
楚织年当然知道。
“我跟冬凌是清白的。”
武秋瞳一掌拍在地上，把楚织年吓了一跳。
“谁让你说这个了？”武秋瞳撇过脸娇嗔道：“我是要问你今天不告而别是去干嘛了。”
微微一顿，又细声补充道：“你跟姓沈的那个你也得说明白。”
楚织年躺倒在地，两手枕在脑后，慢悠悠地开口道：“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