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耀武扬威时，无人知晓……”
……
长夜蜿蜒。
不知道为什么而前进，只是难耐心中的冲动。耳边仿佛有人低吟:出去，出去……
独自走在铺满落叶的林径中，脚下时刻保持轻巧，两耳凝神细听，躲避着林中的风吹草动，省得和不速之客打个照面。现在的方向，是沿途探听到最短离开森林的路。森林密密匝匝，树间只有极少的月光如碎银泻下，勉强带来一点点光亮，除此之外只有完全的深黑。不过对我，这样的障碍属实不算障碍。
“好眼睛真重要，自带夜视……亏得眼睛和耳朵好使才不至于迷路。”
我继续向前。前路的声音逐渐嘈杂，如墨的深黑也有褪去的迹象。不过声音毕竟太远，一时完全分辨不出，唯一能确定的，是现在的路的确是正确的，而且我离边界已经十分接近了。
“更吵了，甚至有人声和火声，大概是人族的地盘吧……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啊？宵禁什么的，都不存在的吗？”我十分纳闷。
心中的疑虑，更增加了我前行的想法。不顾现在已离家很远，更不顾被野兽吃掉的风险，我沿着既定路线前进。
20 minutes later……
“剩余路径和质点运行时间成反比……”我心中默念道，“这么简单的道理谁都知道。所以，不远了不远了，对吧？”
谁都清楚，这样的话不过是望梅止渴——自我安慰罢了。一向不擅长走远路的我此时已是疲惫万分。勉强避免踩在树叶上的簌簌声，我跌跌撞撞地在树林中前行，随时都有跌倒的危险。正当我对此行感到绝望时，忽然，面前密林的远处，有一抹橙红的光闪过。我仿佛沙漠中久旱的旅人看到绿洲，即使怀着对海市蜃楼的恐惧，也义无反顾地向那光芒冲去。终于，森林的边界以及之后的那座城，清晰地映入我的眼帘。
“哦……太棒……”
……
是水。在嘴里流动，清冽，甘甜。困意顿时消去了大半。
我缓缓睁开眼，面前是一只拿着几乎相当于她大半个身子的大叶子的白兔。看到我醒来，她抛下叶子歪了歪头，凑到我面前:“醒了？”
“吃的！”我猛扑起身，一把把她抓住。
“咿！不要吃我！”她惊恐地闭起眼，“你，你就是这么对救了你的人的吗？”
“……嗯？”我半晌没回过神来。她见我没动静，就又把眼睛睁开了。
终于反应过来的我决定吓她一吓。
“吃的！”
“！”她再度被吓得闭起眼睛，浑身筛糠一般地抖。
“没事了，没事了。吓唬你的。”我把她轻轻放在地上。
“你以为你很幽默？”她瞪大双眼，气鼓鼓地说，“我真的快被吓死了……还有，你身上好臭，是……捕食者都有的那种臭味，血和污秽的味道。”
“啊？”我抬起前爪，闻闻，又放下了，“我闻不到。还有，你不怕我了？”
“怕，当然怕。我现在还在抖。”她摇摇头，“不过既然你没吃我，那能说明你不是会吃我的人，对吗？”
我一愣。
“谢谢，以及，对不起。”
……
“名字？啊，我……没有。我的父母、兄弟姐妹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猎人带走了。我们一家，只剩下我一个。至于通用语，这是在这座城里生活的时候一点点学的。”
“没有父母啊……。”我脑海里忽然像过电影般播放起了曾经生活的点滴，从启蒙到启蒙。又浮现出她独自在城里城外奔跑的样子，不断躲避着猎人和猎犬，为了一口食物不得不和各种竞争者打游击……这是她的生活吗？
“辛苦了。”
出人意料的，她笑了起来。
“生者要带着逝者的期盼努力活下去，这是对于生命最大的尊重。你来到这里，是为了这座城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她靠着我，坐了下来，面对着那座城。它距离森林边界不过几百米，城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维尔特大区，围绕大森林的三座城之一。这座城很美，真的很美。但是不要靠得太近。它吃人。”她的神情怅然若失，“那么，你的名字呢？”
“苏清。”
“苏清……苏家啊……我听说过。很有名的一族呢。”
我不再说话，和她一起凝视这座城。它与我所设想的样子是如此吻合:都是高耸的城墙，都是热闹的街市，都是映得周围天空明如白昼。我清晰地听到城内有酒馆杯盏相碰的脆响，有人们交谈的嬉笑声。城市有如此难以想象却在意料之中的繁华，橙黄的光从城中弥散，我不禁看得痴了。
“确实很美。”
月光斜照。我蓦然惊觉，时间所剩不多。
“我……可以为你起名吗？算作报偿。”
“嗯？！嗯……”她的头扬起，又低下。
“那，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叫你——妮可吗？”
“妮……可……真好听。”
“呐，妮可，我要走了，我不能待在这里。在我走之前，我能闻闻你吗？”
她羞怯地埋起脑袋，“嗯……”
我低下头，嗅了嗅她小小的身子，很香，有青草和薄荷的味道。
我没有告别，转头飞奔而去。
“……但是不要靠得太近，它吃人。”
这句话一直在我耳边回响，挥之不去。
已是后半夜，回家时少了几分忌讳，所以不出20分钟我便赶回了空地。篝火已然熄灭，家人们睡得正香。
失去了赶路的动力，我也难以抵抗整夜奔波带来的劳累和一整天没睡还被折腾来折腾去的疲倦。作为一般碳基生物，我觉得很有必要休息一下了。
“晚安。”
……
“睡得好快。看来真的困了呢。”
“祭司”从地上支起身来，看着面前昏睡的小狐狸，自言自语道。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城市——吧？谁能想到在这样一座森林旁边，竟然会是这个国家最繁华的商业区之一？嘛，这一觉睡得还蛮香的。这会……去找找他吧，我猜他没睡。嗯，一定没睡。”
她踱着步子，走向了与大女儿相反的方向。不一会，她的身影便消失在树林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