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我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力。
夜里,沉睡中的锡城街道比往常更加寂静。沿海大道一个人都没有,除了我和三个怪物,以及行道树的影子在这初秋的风中哀嚎之外,没有任何的声音。
莱茵虽然抵挡住圣域二人一轮又一轮的攻击,但逐渐地无法再得到反击的机会。当雷茵修女因为疲累而停止攻击后,莱茵的境地变得更加危险。就像刚刚所说的那样,如果没有那修女毫无章法可言的莽撞攻击,柯黎兰一人持续的双剑攻势反而会让莱茵金属陷入劣势。
“呼……累死老娘了……喂,潘趣,你看起来一个人好像能对付那钢板吸血鬼的嘛,我先去搞定那边那个渣渣。”说着,她举起大号玻璃刀朝我走来。
“好的,长官。”
此时我终于发觉,自己没跑路真是个绝大的错误选择。
“……阿椋小心点……啧!”此时莱茵还想过来保护我,可是在柯黎兰的双刃的包围下,完全脱不开身。
“女士,不好意思你的对手是我,请专心点儿。”
“……啧。”
“在一边当观众感觉很爽是不是啊,渣蚊子?啊……你不会飞,应该叫你渣跳蚤,对吧?”
修女满脸戏谑地说着令人不悦的话语,然后挥舞起大号玻璃刀,朝我发动猛烈的攻势。
我只能不断地闪避,逃跑。我无力改变任何的一切,无法帮助莱茵金属击败她的敌人,甚至反而会成为她的累赘。这种时候,不给她添麻烦就是对她最大的帮忙——我是如此认为的,于是我拼尽全力地跳跃、躲闪。
“给我站住你这只死跳蚤!”
“你叫我站住我就站住你以为我傻啊?”
“该死的,吃我一发SK-2!”
危机感从脊髓里发出,直逼到我的后脑勺,身体条件反射般地停住,然后朝反方向跳跃。此时那发圣水炮弹就正好落在我刚刚那个位置前,伴随着爆炸声一丛巨大的水晶在地面上迅速生长出来,发出邻人胆寒的冰块凝结声。巨大的水晶散发着寒冷的气息,宛若一个从水晶地狱来的可怕怪物。讽刺的是,这怪物身上散发着神圣的光辉和圣水刺鼻的怪味。
我暗自松了口气,可是来自身体中那份危机感却迟迟没有消退。身体和思维在空中,微妙地停顿了那么一刹那。
然而,那一瞬间非常致命。我的右半边身体传来一阵剧痛,整支手臂被从肩胛骨上卸了下来,鲜血从肩胛上动脉喷涌而出,整个人因为那修女的攻击而往左边倒飞而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躺倒在地上,蜷缩着身体,身体因为疼痛而不断地痉挛着,无力地从喉咙深处发出虚弱的呻吟。
在刚刚,那修女发射出圣水炮弹之后,立刻朝着我跑动方向的反面突进,在我朝那一边跃起的瞬间,大号玻璃刀被无情地挥出,准确地拆掉了我右边的胳膊。
虽然作为一个吸血鬼,肢体被斩断并不是什么大事,吸血鬼的恢复能力很快就能把失去的肢体恢复。然而这次,伤口上传来的确实持续的一阵阵剧痛,像是有人用小刀在不停地割下我伤口处不断生长出来的新肉。吸血鬼的肢体重生遭到了抑制……没有什么比这个更糟的事情了。
圣域的武器……果然是祝过圣的,莱茵金属说过,祝过圣的武器对于吸血鬼这类异闻身上的再生特性有强烈的抑制性。那修女……
“哎呀呀,吸血鬼变成了软脚虾,真是有趣啊。”我艰难地睁开右边的眼睛,看到那自称是修女的恶魔,脸上带着残虐的笑容,硕大的墨镜下是宛如瞧着臭虫似的眼神。
我拼命压抑剧烈跳动的心脏,努力调整呼吸,并且思考。
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我太弱了,虽然是个异闻,但却没有任何能力;虽然是个吸血鬼,却无法战斗,甚至成为一个累赘。
你是我黑月的眷属——莱茵金属的话再次回响在脑海中。
对,没错,说到底,即使弱但我依旧是吸血鬼。是异闻,是怪异,是超越常人的存在。
“木京椋,作为我的眷属——新生的血族,脱离常识世界进入世界的‘背面’时,还带着原来的常识和哲学可不好。”莱茵金属曾如此说道。
我忍着痛,咬碎了门牙后站了起来,然后捡起自己的右手。
“嗯?”修女看着我,说道:“没用的,接不回去你个傻哔。哼哼,乖乖受死才是正道。就让我用这把重枪·安魂送你下地狱。”
她挥舞着那把被她称作“重枪·安魂”的大号玻璃刀砸向我的脑袋,而我用尽全力,艰难地闪开,然后……
我丢出了我的右臂。
“什……?!”
右臂旋转着飞向那修女,距离很短,但它速度很快,修女不得不将重枪拉回身前,用枪杆挡住我掷出去的右臂。
我绝对不会让这一瞬间的机会溜走,身体完全依靠本能在行动。逼近,逼近。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能这么快地移动。
右肩的伤口真的很痛,比被莱茵切成碎块来得痛苦,比跌落八层楼后在阳光下燃烧来得痛苦,比被弩箭开膛来得痛苦,我不停地咬碎着自己的门牙,它们不停地碎裂掉落,然后不停地快速再生,我只能通过这个方法来让自己集中精神,用痛苦对付痛苦,一部分碎掉的牙齿和鲜血被我咽下,我因此慢慢地失去理智。
修女可能没想到我会做出如此冒险的行为,在那瞬间她对我的逼近竟然毫无动作,我顺势跃起,在空中挥出左拳。
“噹!”拳头砸在金属上,修女闷哼一声将我推开,而我因为失去手臂,身体平衡失调而差点摔倒。
“该死,你这家伙……”修女愤怒地挥舞着重枪朝我刺来,我伸出左手抵挡,整个人再次向后倒去,而我的左手手腕以下被切开,伤口上,剧烈的疼痛感、灼烧感蔓延开来。我疼得发出哀嚎。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我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么一个想法。但是……
“阿椋!该死……阿椋!”莱茵被柯黎兰用双剑死死地封住去路,犹如陷入泥潭。
“不好意思,我不会让你过去的。”柯黎兰说道。
“不、要过来,莱茵……”
“……!?你说什么傻话呢!”
“我是……我是黑月的……黑月的子嗣……虽然弱是弱了点、但是……唔……但我……是个吸血鬼,没有那么容易死掉……不是吗?”
“阿椋……”
“不用……担心……莱茵……my ma’am,我相信……你……”
而我,没有那么容易死掉。
对,没那么容易死,不会死。
我不会死,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我要抓住一切可以让自己活下去的希望。抓住我作为吸血鬼的本质。
“哼,死到临头还那么嘴硬。”修女不屑地从鼻子喷出一息,她毫不留情地举起重枪·安魂,然后,我眼睁睁地看着它,重重地砸到我的脑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