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茵金属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眼睛里写满了惊讶,甚至差点发出惊呼——她发现原本处于昏迷状态的木京椋不见了。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她一直没有离开过这栋楼。凭她作为血族的五感,如果木京椋醒来后在大楼内有所走动,造成的声响必定逃不过她莱茵金属的耳朵才是。
可事实已经摆在那里了。她找遍整栋楼,都没找到木京椋。
倚着满是灰尘的墙壁,莱茵金属皱了皱眉头,用手使劲地揉着眉间。
看来事态的发展以及远远超出我的预料了……不,应该是从昨天开始……
她这样想到。
从昨天……阿椋的脑袋被砸碎后突然复原的那件事之后,问题就出现了。
她捏着自己的鼻梁,双眼紧闭,抿着嘴唇。
这时候,某个穿着褐色羊毛外套的轻浮眼镜从天而降,出现这个房间的窗口外。
“哟,莱茵金属,你这边怎么样了?”
“退魔师……糟透了,阿椋他……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她补充道:“我找遍了整栋楼,他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那可真是糟透了!但是莱茵金属,他是你的眷属,你能不知道他在哪儿?”
莱茵金属摇了摇头,说道:“现在糟透了,我和阿椋之间的血之誓已经弥散殆尽,现在我基本上无法通过它找到阿椋……”
从那时候开始,莱茵金属和木京椋之间的缔结的“血之誓”变开始慢慢地弥散。
“是吗……那还真是糟糕!我这边,也是因为发现我的那支退魔弩箭留在木京椋体内的印记突然消失了,所以过来看看。”退魔师撩起刘海,用袖子擦了擦汗,他也是在发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之后,第一时间以最快的速度跑到这边来。
嗯,没错,跑。退魔师他……没有驾照。
“啧,果然出事了吗……”退魔师将视线移开,轻声啐了一口。
“退魔师,你们天平利刃有没有记录过类似的情况?就像这样子长亲和眷属之间的血之誓消退的情况。”
“没有,听都没听说过。该怎么说呢,简直就像是天方夜谭吧,这个可不是因为‘信仰原则’诞生的玩意吧,作为血族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是你们打从出现在这个世界之后就一直存在的‘法则’,完全是‘既定事实’。你们的长亲和眷属间的羁绊,除非其中的一环崩坏——也就是死去,不然绝对不会消失。”
这是前所未闻的事情。退魔师强调道。
血族通过初拥创造后代,眷属和长亲之间因为交换过血液的缘故,二者之间存在一种“纽带”,使得二者可以互相感知对方,互相确认对方的状态以及位置,这一“纽带”被血族称为“血之誓”。当然,也有“血缘纽带”、“鲜血羁绊”这样子的别称,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样的羁绊,是一种“事实”,是长亲初拥创造出眷属的事实,属于二者共有的事实,这样的事实是无法伪造、无可否认的。
而现在,这份在莱茵金属和木京椋之间的“事实”却在逐渐消退。在这一刻,他们之间的这一血缘纽带以及稀薄到让莱茵金属无法感知到木京椋的存在。
“是因为圣刻武器直接击穿脑袋吗……”
“不可能,圣刻的武器对你们血族效果再好,也不可能把事实都抹销吧!”
历史上被圣刻的武器砸碎脑袋的血族不计其数,但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个血族因此失去了和自己长亲或者眷属之间的“血之誓”。
血之誓是永存的,就像它的别称一样,它就像一条无形的纽带联系着血族长亲及其眷属,牢不可破,直到其中一个死亡。
“不过,即使是其中一个死掉,这种羁绊的消失也应该不会像你所说的那样‘逐渐弥散’吧。”
“我没有类似的经验,但据我所知,‘血缘纽带’消失的感觉会如同雷击一样,而不是这种缓慢消逝的情况发生。”
“嗯唔,好吧。我想了一下,血族啊,死亡的时候基本上是湮灭的对吧。那么,有没有可能……”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我要提醒你血族的死亡都很干脆。”
“但是也不能排除,木京椋是缓慢死亡……不是吗?”
“那你怎么解释现在这个房间里,原本应该躺在这的阿椋现在却不在这里?”
“哈……”
“还有,你要怎么解释阿椋在昨天那不正常的恢复,即使换做是我,脑袋碎掉这种事情,也不是说两三分钟就能恢复的。拥有如此强大的恢复能力的个体,怎么可能会发生‘缓慢死亡’这种事。”
“嘶……你这么说我倒是突然想到了一个点。”退魔师说道,“阿椋小哥在那一刻表现出了极强的恢复能力。说到恢复能力,基本上都会想到吸血鬼和人狼的恢复力吧,不过这两种恢复力,却是互相矛盾的两种极端啊。”
血族的恢复能力来着于死亡的信仰。
而人狼的恢复力,魔幻的说法在这里就不赘述了,不同的人心里应该会有不同的答案或者理解,但是以科学的角度来说的话,这种恢复力来自于它们的基因,是生命本身的力量。
区别十分明显。
退魔师曾经在西西里参与过关于狼人的研究,他知道,一切都是因为基因的选择性表达。
狼人体内保留有大量具有分化潜力的多能干细胞(pluripotent stem
cell),在受到外界刺激(例如断肢后伤口凝血)的情况下,身体的应激机制通过简单反射刺激这些多能干细胞通过体内循环系统到达伤口处,通过末梢神经产生一种生物电势促使这些被转移到伤口末端的多能干细胞增殖分化,同时生物电势会促进人狼干细胞中原本处于“基因沉寂”状态的基因恢复转录活性,转录、翻译出一系列特殊的蛋白质来加速多能干细胞的分裂分化,同时“引导”人狼断肢末端的多能干细胞向特定方向特化。这和普通的生物例如蝾螈、壁虎等动物断肢再生是不同的,是更高级、更快速、更有效的再生形式。
而吸血鬼则不同,吸血鬼的恢复能力来源于传说信仰中的“不死”,这一点是无法通过科学来解释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吸血鬼的恢复能力是强于单纯靠生命本身的恢复力量的,因为后者能用科学来解释,而前者不能。
后者只是凭借生物自身的力量,但无法做到不死,但前者是凭借这“不死”的定义来达到不死的事实。举个例子吧,敲碎一个人狼的脑袋,那么这个人狼绝对必死无疑;而敲碎一个吸血鬼的脑袋,却还是能长回来,而且那个新的脑袋就像从来没被敲碎过一样。
“也就是说,作为吸血鬼的阿椋小哥,在恢复自己的断肢……嗯,虽然不知道脑袋碎了这种情况算不算……嘛,总之就这样套用吧,他在恢复自己受损的身体时,使用的应该是吸血鬼本身具有的近似于‘诅咒’一般的‘不死性’。而使用这种性质的前提是这个吸血鬼没有被湮灭,而没有被湮灭的吸血鬼必定会通过‘血缘纽带’与其长亲或者眷属相连。但按照莱茵金属你的说法,阿椋小哥在从那时候开始这份纽带就在不停地弥散,逐步向吸血鬼的‘死亡’演化。”
“喂,我刚刚都说过了,血族不会那样‘缓慢死亡’的,就算你换个方式去描述,说什么‘向血族的死亡演化’,这都是不可能的,血族没有这种设定,不会有这种情况出现。”
“嗯,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结论就很明显了。”退魔师的嘴角微微扬起,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木京椋小哥啊,现在可能不是吸血鬼了。”
“什么意思……真是……莫名其妙!”莱茵金属嘴上虽然如此,但内心却开始动摇了。
“血族的血之誓,是在初拥的过程中逐步形成的不是吗?”
初拥,吸血鬼创造后代的手段之一。吸血鬼长亲将受血者的血液吸干或者放干,然后将自己的血液灌到受拥者体内的仪式。在初拥的过程中,受血者在接受长亲的血液进入身体的同时,受血者与长亲之间的“血缘纽带”会随之逐渐形成,而“血缘纽带”的形成至稳定,即意味着仪式的结束。
“根据你的描述……”退魔师顿了顿,捏了捏下巴,然后顺手将眼镜想上推了推:“阿椋小哥现在的情况非常像反过来的初拥仪式!”
“如果是初拥是将一个人类的‘死亡’转化为一个吸血鬼的‘新生’的话,那么反过来也就意味着一个吸血鬼的‘死亡’转化为一个人的‘新生’。所以说——”
“不可能。”莱茵金属沉着脸说道。
“哦?”
“就算我和他之间的血之誓现在稀薄得就像消失了一样,但是只要我击中所有精神力量,还是能感应到一丝丝联系。”
只要存在,阿椋就还是血族的一员。
既然他还是血族,那么他就依然是我莱茵的眷属。
也就是说,无论在他身上发生什么,我都有义务和责任去帮助他。
“哦,血族四约的第三条吗?”
如果说吸血鬼这类异闻最优秀的地方是什么,那或许就是他们的责任感了吧,被当作约束自己的条例,从吸血鬼诞生开始就逐渐被长亲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而产生的责任感。
即使是莱茵金属……即使是黑月的女伯爵也是具有这个吸血鬼基本上都具有的品质啊。
退魔师闭眼低头,笑着摇了摇脑袋。脑子里浮现出昨天晚上那件事情的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