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漆黑,一片漆黑。
莱茵金属面对的是一片漆黑。
她伤痕累累,独自一人走在无尽的漆黑中。
就像一个误入夜晚森林的小女孩一样,莱茵·斯图亚特·梅特·维多斯塔在这一切面前显得是那么无助。那时的别恨离愁似乎仅仅是昨日才发生的事情,但事实上,那早已过去了二百五十年。
眼泪挂在少女的眼角,她努力不让它们离开眼眶,依旧独自前行着,然后颤抖的脚步震撼着那滴泪水,令它摇摇欲坠。
她知道自己早已无多时日,黑暗的尽头等待着她的,会是无尽的炼狱。
莱茵金属想起木京椋,她的第一个眷属,一个傻呆呆的大鼻子少年,想起了自己眼睁睁地看着他遭受死亡的威胁,然后讲他转化为一个血族。
在不久之前她还想着,总有一天,她能把他带回欧洲,带回白海。然后像个骄傲的母亲一样,将他介绍给她所有的朋友,还有那个在她失去长亲之后一直照顾着她的卡佩·卢佩王爵夫人,她一直将王爵夫人视作自己的第二个长亲。
她又回会想起了往日的故事,那些让她含着泪、带着笑的回忆,也慢慢地变得枯黄,此时只要一阵风吹过,便能让一切湮灭。
想到这儿,她不得不停下脚步,泪水犹如溃坝之洪夺眶而出,沾湿了她的衣襟,她咬着嘴唇,不想让自己苦出声来,她希望自己能够如同金属般坚韧,而不是在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如同一个小女孩一样哭泣。但她忘记了,她的确只是一个小女孩,一个刚过豆蔻年华的十五岁少女,被鲜血的约定定格的少女。
最后,她无法再忍受,她跪在一片漆黑之中,像个少女一样放声痛哭。
突然,漆黑的世界变成一片纯白。
纯白,没有一丝杂质的纯白,一切重新开始的纯白,在莱茵金属的身旁,空间被割裂,一个绿色的身影出现。
少女的抬头看向它,纯白的空间里,那突如其来的绿色人影犹如玉石一般温润而又坚硬。
我来了。绿色的身影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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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翼的少女一字一句地说出了残忍的事实。
这是目前唯一的方法了。
将木京椋的生命力量导入到莱茵金属的身体内,通过他们之间的“血之誓”这条天然的通道,用莱茵金属这个吸血鬼,平衡木京椋身上的生命力量。
虽然不能完全根除,但至少能保证这个世界暂时平安无事。
不过,正如少女所说的那样,这一切都只是给退魔师等人的简单提示,她只是个路过的普通女高中生,面对异闻,她本人是无能为力的。
而退魔师等人则不同,退魔师是专家,修道骑士柯黎兰是圣痕持有者,而修女雷茵……
嗯,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她似乎并没有什么用武之地,还不如那金丝雀,能记录下一切,并传诵于世。
“啧……怎么突然有种,特别不爽的感觉……”修女喃喃自语。
不愧是断罪机关的修女,真是五感灵敏,但此刻她优秀的五感并没有什么用处,一切都还要看退魔师。
退魔师是专家,是异闻的专家,虽然一开始对木京椋的事情他也曾感到无能为力,但此刻,在黑翼的少女的“提示”之下,他那个专家级的大脑终于能在正确的轨道上全速狂奔。他很快就为这个疯狂的主意想到了一个相当疯狂实施方案。
锡城的夜幕之下,这一切正在常人所无法察觉的那个角落,无声地进行着。
“你的圣痕,是这次的关键。”退魔师用力地抓住柯黎兰的肩膀,表情严肃,眼中充满了自信:“相信我,按我说的做。”
修道骑士柯黎兰是个实诚的好青年,为了保护这个城市……当然,往大了说,是为了保护这个世界的所有生灵,他选择相信退魔师以及那个自称是黑翼的少女疯狂的想法。
“你说,如果我能做到的话。”
“但是这很危险……你……”
“我清楚,但一切为了神所造的这一切。”
“啧,你们圣域人啊……”他苦笑着,看着修道骑士柯黎兰坚毅的双瞳。
“喂喂,那我呢?”修女问道。
“你的话……给我们加油……不,算了,你保护平民的安全就行。”他瞄了一眼那自称黑翼的少女。
“啧……干特么的。”
没有功夫理会修女的不爽,退魔师在柯黎兰的搀扶下艰难地站了起来。
“小子……你,用你的圣痕,凝聚两条空气条。”
“好的,没问题。”
话音刚落,空气在他手中逐渐凝固,“大概要几米?”
“你能弄几米就弄几米。”
“诶,那就弄个五米吧,怎么样?”
“成,你赶紧的。”
柯黎兰单膝跪地,双手贴着地面,两条透明的空气条自他双手的手心对称展开,两边各是两米五。退魔师看着,忍不住摸了一下。
嗯,滑滑的,温温的。
“我的圣痕只能操控我双手握住的那些空气,所以……”
“没问题,已经很好了,你就保持这个姿势,坚持住。”
退魔师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拿出忍冬的汁液,他用刻刀沾着那些奇妙的青绿色液体,一笔一划地刻在柯黎兰手中的空气条上。
他在制作轨道,引导生命力量这列无形而又澎湃的列车通向正确方向的轨道。
那真是无比疯狂,惹得加纳利亚斯阵阵惊呼。
而黑翼的少女则是静静地看着一切,双眼犹如古井不波。
大约两分来钟,退魔师在一条空气轨道上刻下了符文,在空中,生命力量的蔓延仍在继续,距离另一层——也就是最后一层的“阵法·闲人趋避”只剩下不到两个木京椋的距离,他必须抓紧时间。
另一边的轨道上,他刻下了截然不同的符文。
一边是引导,一边是束缚。
一切准备就绪之时,退魔师从地上拾起了他那柄破碎的破魔弩,他将弩机拆开,从里面取出一块玉石做成的钩心。
这把破魔弩陪了我……十年。退魔师看着这枚玉做的钩心,心情复杂,“唉,也是时候了。”
他看着空中那些绿色的能量逐渐地接近最后的法阵,小心翼翼地走到笼罩着木京椋的那些生命力量身旁。
玉质的钩心是唯一能引导这些生命力量的工具,仅仅是接近那些蠢蠢欲动的生命力量,就像是看到乳酪时饥肠辘辘的耗子一样,互相纠缠着延伸出来,退魔师把控着速度和时间,他不断地估算着那些生命力量的运行轨迹,不停地修正这自己牵引的速度。
速度不能过快,如果钩心挪动得太快,那些被引出的生命力量会很快就失去目标,然后回到它们的集体中。
那么之前的引导就白费了。
但他也不能太慢,他很清楚,此刻应分秒必争。汗水慢慢地从他的额头渗出,混在逐渐干枯的血液中,顺着眉弓流下。
当退魔师将那些生命力量引入轨道中之后,他才稍微地松了口气。在旁边的修女、加纳利亚斯和保持着单膝跪地姿势的柯黎兰也跟着暗自高兴了一番。但他们知道,这还没完。
生命力量在轨道中,被符文引导着蠕动,速度不快,跟它们扩散到速度相当。退魔师不是没有想过在轨道上加个加速的术式,但同时他也意识到,着很有可能不仅仅是加速轨道内的生命力量,很有可能会将那些围绕着木京椋的生命力量全部加速。
毕竟,它们是一体的。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那些绿色的凝胶,缓慢地在轨道中蠕动,向着濒死的莱茵金属蠕动;而同时,天空中,那些绿色的凝胶,也在缓慢地蔓延,像个深海之主一样伸出触手,腐蚀着空中的法阵。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柯黎兰甚至闭上了双眼,默念经文开始祈祷。
当然,除了黑翼的少女。
她自然地转身,开锁,在所有人都只关注着那些缓慢蠕动着的、可怖的生命力量的时候,推着自行车离开了红亭街。
对她来说,这件事已经结束了。她需要面对的,是第二天要上的课,以及还没做完的作业。
毕竟,她只是个普通的女高中生(自称)。
而当她的身影消失在街口之时,沿着轨道蠕动着的那些生命力量终于和莱茵金属接触。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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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白的空间中,绿色的人形张开双臂,将莱茵金属一把搂住。
莱茵金属楞了一下,然后,眼泪接着涌出,她跟着搂住了那个人影,哇哇直哭。两百来年的委屈,在这一刻彻底地释放。
“莱茵……”绿色的人形在莱茵金属的耳边呢喃道。
“嗯?”
“我……木京椋……”
“阿椋……”
“宣誓……”
“嗯……”
“像你效忠。”
“……嗯,我接受……”他们抱在一块,随着纯白的空间崩塌。
在那之后,莱茵金属比木京椋更快地苏醒,此时她躺在红亭街的路面上,身旁躺着的是木京椋,而退魔师在加纳利亚斯的协助下和前来打扫战场的秃鹫交接现场事宜。修道骑士和修女则在那个灾难被制止住之后,带着濒死的卡尔·列文离开了这里。
“哟,女大公,你醒了?”
“……”
“真是福大命大,在遭遇了这些鬼东西之后,你应该庆幸自己还能睁开眼睛看到这美丽的夜空。”
“……美丽吗……”
“不美丽吗?这一切是那么美啊,劫后余生的一切,就连乌云都是那么和蔼可亲。”
“……”她转过头,看到了昏迷中的阿椋。
“他……没事吧?”
“当然,他是在这里所有人中,身体最棒的!”退魔师用略带讥讽的语气说道。
“而你,莱茵金属,你将为一切赎罪。”
赎你来到这里,破坏了一切平衡的罪。
“嘛,具体的事情待会再跟你细说……总之,现在一切暂时告一段落。”
他自然会跟莱茵金属说明情况,因为这些是她应该知道的。
不过……退魔师可不会把一切的情况全盘道出,他会有所保留。但他会让莱茵金属知道那些她应该知道的,以及她想要知道的。
而莱茵金属依旧沉默不言,她伸出手,紧紧地握住木京椋的手。
她能感受到,自己和阿椋的羁绊,重新连接在一起。
那是几乎永远都无法分离的羁绊,但对于莱茵金属而言,这已经够了。
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