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魔师跟着我走进了这家名叫“吉姆”的餐厅，这家位于锡大医学院外的餐厅是我中午就餐常去的地方。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我和退魔师在外面等了十来分钟，然后在餐厅里的拐角角落的双人桌入座。
店主米尔今天也是在店里后厨忙碌着没有露脸，在餐厅里接待客人的是两个打工的服务生，客人很多，她们也似乎有些忙不过来。
我很熟练地点好了一份台式卤肉饭和一杯冰豆奶，并向服务生嘱咐要多加一个溏心卤蛋。退魔师则是点了一份巨贵的海鲜烩面套餐，这种单价二十八元的“奢侈”套餐位于菜单的第一行，是那种让我这个普通学生望而却步的存在。
而退魔师则尽显社会人本色，从皮夹子里掏出一张红色的毛爷爷，对服务生说道：“一起。”然后就顺带把我的那份也一同买了单。
“……那就先多谢哈。”
“哈，不用客气，虽然事实上你已经是个令人胆颤的可怖异闻，但是在社会层面上你依旧是个学生，所以我才敢放心地在这个时候找你。这顿饭就算是占用你时间的小小代价吧。毕竟在大人的世界里，没有所谓的‘free’。”
“所以，有什么事究竟？”
“不要急……”他喝了一口配送的清茶，清了清嗓子，非常做作地从口袋里掏出湿纸巾擦手。
当他把湿巾递给我的时候我下意识是想拒绝了，但仔细一想饭前的确是要洗手的，走去洗手间排队也是挺让人心累的，所以我也毫不客气地接过湿巾。
“人挺多的，这家店。”
“嗯，毕竟这附近，一所大学三所中学，虽然这家店比较贵，但是好吃。”
“哦，那我待会可得好好尝尝。”
我看着坐在对面搓手期待着的退魔师，心里稍微有些微妙。仔细一想，我打从一开始就不是很擅长应对像退魔师那样轻浮且跳脱的人，虽然我个人是很喜欢看金凯瑞的喜剧，但是如果真的让我和这样的家伙相处的话，我绝对是敬谢不敏的。
“总之，具体是关于你的事情，我们可能需要好好地聊一下，很多事项我觉得我有必要尽早地替莱茵金属向你说明清楚……莱茵金属呢？还在睡觉吗？”
“嗯。”我点了点头：“她的‘时差’还没倒过来。”
“毕竟是吸血鬼呢……不过在这之前，阿椋小哥。”他的表情逐渐严肃，他扯了扯自己的外套袖口，黑褐色的双眼盯着我，“你对你自己了解多少？”
“对自己……”
“具体来说，是指你对自己这个异闻了解多少。”
我思索了一会儿，发觉自己对自己本身的确没什么了解，仅仅是从莱茵金属那里得知，自己是个近乎不死的异闻，是数以亿计的的生命力量的半个容器。但也仅此而已。
于是我摇了摇头：“不多。”
“是吗。”退魔师耸了耸肩，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他的嘴角逐渐上扬，严肃地表情迅速消散。
“有人把你……称为Moss rock，也即是——”
苔石。
我默然以对，退魔师喝了口清茶后，继续他的阐述。
“苔石，我觉得，作为目击者之一的我，我认为把那个称为苔石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天才想法，被苔藓包裹着的巨石……呵呵，有趣。虽然我更倾向于把你那个，称作‘绿巨人’多一点。”
“不了，就只有着一点请恕我拒绝。”
绿巨人什么的，还是免了吧。
“当时正好目击者里有个金丝雀……那是负责满世界寻找新闻编撰史诗的家伙，很遗憾，你的事迹在你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已经被记录在案，或许不久之后，等你更加深入这边这个世界的时候，就能从某只多嘴的小鸟那里听来。不过，总得来说，苔石这个名称已经被记录下来了，你很快就会出名！当然，不用担心，天平利刃会给予你相当的保护，只要你遵守中立条约。”
“这个我知道。”
“那很好，很好。不过作为一个崭新的异闻，特别是在锡城这个地方，我们之后还会有很多的机会接触，毕竟我必须保证这一切不会超出天平利刃能承受的范围，确保不会让平衡被打破。或许莱茵金属有跟你说过……对，没错，她现在是你的‘安全阀’，是平衡你那过量的生命力量的重要一环，没有她，你依旧是个无意识地破坏着一切的怪物。”
怪物。是的，我是个异闻，是个怪物。
莱茵金属跟我说，如果当时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制止那些生命力量从我体内溢出，不出半个月这个地球的表面就会被一层生命力量包裹着，而到那个时候，一切活物都将消失。
所谓过犹不及，就是如此，稀薄的生命力量能够治愈伤痛，甚至让死者苏生，但是过高浓度的生命力量对一切生灵都是致命的。浓度极高的生命力量会大量涌入这些“容器”中，然后在那些活物的体内被稀释，最后将这些“容器”撑爆。
“我只是在阐述事实，这点可能会让你感到不适，但是……”
这是事实。
“莱茵金属当时是……处于灵魂逐渐消散的濒死状态，非常危险，将你的生命力量引入她的身体里，不仅能利用你们之间的血之誓作为储存那些过量的生命力量的安全容器，同时还能把莱茵金属从地狱的那头捞回来，真是一举两得不是吗？啊，真是个天才的主意。”
“你这么不要脸的吗退魔师……”
“不不不，我对自己脸面可珍惜了，不然我也不会三番两次地和莱茵金属交涉，让她赶紧从这里滚出去……当然，现在没关系，毕竟她离不开你，而你短时间内也无法离开这座城，毕竟你还在上高中不是？”
这就是社会的公序良俗，无形的枷锁。退魔师摇了摇头，苦笑着叹气，但随即严肃的神色立即取代了那份苦笑，他正色道：“总之，听我一句劝，不要随意地使用你的力量，这是最重要的一点。”
对此，我不置可否，没有应答。
“虽然这么说会让你感到不舒服，但是，我们会盯着你们的。”
“请自便。”
“嘛，氛围不需要这么剑拔弩张，基本上我们之后还是要和平相处不是？只要你遵守中立条约，不随便抱走，天平利刃永远会为你提供保护。”
“毕竟锡城可不是什么太平地方。”
“是这样吗？我倒是觉得锡城挺安全的。”我不假思索地回答，而退魔师听了之后，当即出言反驳。
“那只是在表面这边，在我们这一侧，锡城这个地方，在阴影之中可是一直暗流涌动的，当然，在我们天平利刃驻扎在此处之后，某些势力的动作稍微小了一些，哼哼。”
“那是什么？”
“一些不接受中立条约的术士组织或者巫师组织，还有涉及符文术式和符文力量这方面的一些极道组织。后者是比较烦的，因为他们的任何动作都有可能使这边的存在暴露在人类面前……事实上有的一些政府对这些事情早就有所了解，也都是这些极道组织的‘功劳’，所以天平利刃除了要平衡圣域、符文术式协会、异闻还有法塔巫师这几个势力的平衡之外，还要同政府组织，甚至是国际组织打交道，当然那些和我没关系，毕竟术业有专攻，我只是异闻方面的专家，也只负责这方面。”
“暗流涌动，阿椋小哥，暗流涌动，如果你因为自己的力量而在某些人眼前表现得过于惹眼，那就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这些麻烦不仅仅是你的，也会是我的。”
因为它们如果要发生，那必定是发生在锡城。退魔师如是说道。
话音刚落，服务生小姐从厨房端着台式卤肉饭和海鲜烩面，小心翼翼地走到我们这桌前，退魔师不得不闭上他滔滔不绝的嘴巴。这让我得到机会喘息。
我揉了揉太阳穴，喝了一大口冰豆奶，冰凉醇厚的冰豆奶在舌头和口腔中回荡，然后沿着喉咙入胃。深呼吸之后，我才终于让惨遭退魔师信息轰炸的大脑休息了一下。
“差不多了，我想说的基本都说了。”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白色的卡片放到桌子上，推到我的面前。
“如果有什么事情，按照这张卡片上的方法与我联系。”
我接过卡片，翻过来简单地看了一眼，然后回答他：“呃，这么复杂的？就不能简单地留个联系电话？”
“很遗憾。”他耸了耸肩，虽然嘴上说着很遗憾，但是从我这边看来，他的脸上却似乎因为这个话题而充满愉快的神色，他说道：“真的很遗憾，我的手提电话，在那个晚上惨遭不幸。”
“……”我听了立刻不再提这个话题，因为我知道，他指的是我昏迷暴走的那件事。
当然，我也不怕他叫我赔偿，而退魔师也不会来要求我这么做就是了。
“好了好了，快吃饭吧。”
我点了点头，然后将白色卡片放进上衣口袋里，和随身携带的单词本放在一块。
希望不会有需要用到它的那天。我在心中暗自呢喃。
我放好卡片，然后准备开始吃卤肉饭，退魔师则喝完了杯子里的茶水，当服务生拿走他的杯子为他续杯之时，他突然说道。
“啊，对了阿椋小哥，如果有可能的话，希望你能了解下莱茵金属来这个城市的原因。”
“嗯？”
退魔双手托着嘴，掩盖住自己的表情，深邃的双瞳犹如两个漆黑的旋涡一般将我吸住，然后淡淡地说道：
“你有机会就去调查一下吧。这是我作为一个异闻专家对你的——忠告。
